他对周鹤说:我让他们别出来了的,可他们还是出来了。
周鹤一愣。
就见宁绥视线转向了一旁躲在大树底下不断呕吐的几个小孩。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硬:你有办法让他们晚上不做噩梦吗?
少年的宁绥还是很瘦。
周鹤也想过要把人孩子喂的白白胖胖点,但白是喂到了,胖着实有些难。
因为宁绥不饿不会吃东西,在他眼里,吃饭只是维持生命的必要,零嘴基本不碰。
消瘦的少年立在这满目狼藉中,眼神是冷的,语气是冷的,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是冷的。
偏偏什么都是冷的他心是滚烫柔软的。
他用他最绝的方式展现他的温柔。
海妖侵扰渔民,他便将它们全部杀了。
用海妖的血威震整片海域。
小孩看到了,他并不后悔。
但他却问他能不能让他们晚上不做噩梦。
周鹤原本的无奈和头疼,就在他藏在冰冷的外壳底下的温柔一点点化开。
他的确同他理念不合。
可那又如何?
周鹤走到他跟前,扫了一眼他的手,一边抽出自己的帕子捏起他满是伤痕的手替他包扎,一边轻声说:只要你开口,我就会去做。
十四岁的宁绥并不晓得这话究竟有什么旁的含义,也不知道正是那日起,周鹤便开始翻阅禁术阵法,想要将他从十八岁的死劫中剥离出来。
那日起,于周鹤而言,宁绥不再只是一个同他有一条师徒线的陌生人了。
等宁绥再度睁眼时,天已经微亮了。
他整个人还被周鹤圈在怀里,一睁眼,还没抬头看周鹤,周鹤便低头落了一个吻在他的眉心。
宁绥微顿。
就见周鹤弯着眼说:早。
宁绥:
他看着另外三人投来的视线沉默片刻,最终在冷眼和受着中自暴自弃的回了句:早。
回完后,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变了模样。
法衣还是他的法衣,只是缩小了很多,恰好和他的身体贴合了。
先前没想过你还能变小。周鹤诚恳道:是我算漏了,昨儿夜里给你补了条符文。
宁绥低头看自己的袖子,的确又多了条,而且绣线还很新,同别的线质感也不大一样。
他还没开口,周鹤就又笑着说:你若是要把我当姑娘也不是不行。
周鹤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宁哥哥可要好好待我了。
宁绥一脸冷漠:有病就去看大夫。
他虽的确无法理解周鹤从哪掏出来的针线又是为何随身带针线,但他并不讨厌。
即便他和周鹤的关系与主导权不像他想的那样,可他所期望的幻想的事也的确都实现了。
逗完了宁绥后,周鹤便将他抱着下了神台:大概我都猜到了,走吧。
他正想要将宁绥再一次托起来,宁绥却是一跃,直接出了他的怀抱,看了他一眼。
周鹤晓得他是什么意思,故而有些遗憾:行吧。
他伸出手:不过宁小朋友可别走丢了。
宁小朋友矮他太多,要牵他的手,还得把自己的手给举高。
故而宁绥只看了眼,便揪住了他的衣袖:走。
周鹤顿了一下,捻着手指唔了一声,勉强点头同意了。
左右牵手的机会还有很多,拽袖子倒很少。
宁绥的小动作太少了。
你姓宁?那京城玄师狐疑的瞧着宁绥:你身手也不错,本事也不差,你同皇室有什么关系?
陈寡心中一紧,结果宁绥连个视线都没有给那京城玄师。
陈寡飞速的在脑海里组织了措辞:姓宁怎么了?宁也是本朝大姓好吧?陛下又没规定只有皇室才可以信宁。
京城玄师嘟囔了句:那也太巧了点吧?
又被陈寡一句顶了回来:那我也算是京城玄门的弟子呢,我还没见过你。你要怀疑我宁哥?那我不也可以怀疑你?
你也是京城玄门的?他仔仔细细打量陈寡:难怪我觉着你眼熟。昨儿黑灯瞎火的瞧不清楚,现在看看,你是不是陈家的后生?
京城玄门分五个地方。
城中东南西北四处,还有一处便属于皇室。
平时这五处的弟子、玄师其实不大会碰上,不仅是因为离得远,还因为分工不太一样。
除了皇室集结了各处顶尖的玄师,其他四处便是按照四大来分的。
偃师在南,因为偃术起源于南方。第一个做出傀的也是偃术的祖先,那位失去了爱妻的木匠。
符师在北,因为符术起源于北方。第一个画出符文并将符文连串在一起的是一名道观的道士。
剑者在东,因为灵剑压邪祟起源于东方。第一个用剑引灵力斩妖邪的便是一位误打误撞的武者。
术士在西,因为阵法、八卦起源于西方。第一个起盘踩卦的是一位隐居西山醉心天象的老者。
按理说这玄师猜到了陈寡是陈家的,理应会尊敬些。
毕竟京城北玄门的负责人便是陈家家主。
然而在陈寡点头后,这玄师却是啧了一声,颇为不悦的瞧着陈寡:现在这些个后生越来越没用了。
陈寡:?
他承认自己没用,但还是觉得自己有被侮辱到:说得好像你很厉害似的,你是哪家的?
京城玄师哼了哼:我?我可是毕家的。
陈寡能听出他话里的炫耀之意,但是吧,他还真没听过这个毕家。
倒是周鹤,偏头瞧了一眼这位毕师。
宁绥注意到他的视线,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两人已经再往外走了,陈寡他们三也跟着起身在他们身后了。
但也不知道究竟是有什么东西横在他们五个人中间,反正周鹤和宁绥走在前头,中间空了一小段距离,后头才跟着陈寡他们三。
周鹤低头看宁绥,挑着眉玩笑了句:可以啊,现在有正宫的意识了。
他的手掌压上宁绥的头,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语气自然:毕家是邬篦的家族,以前是姓邬的,衰败后便改了姓氏。说是不能拖累邬篦。
他说这话没藏着掖着,后头的毕师自然也听见了。
旁人喊邬篦都是恭恭敬敬的喊一声祖师爷,脸皮厚点的,那便喊声师祖。
向周鹤这样直截了当的直呼祖师爷姓名的,还真就只有他一个。
至于宁绥?
宁绥连他的名字都不想说出口。
所以毕师立马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你谁啊你你就这样喊祖师爷了?!
周鹤没理会他,倒是宁绥忽地回头看了毕师一眼。
即便他现在缩了水,这一眼的威力还是巨大的。
毕师只觉自己天灵盖一凉,剩下的还未出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宁绥收回自己的视线,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