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那个混蛋究竟干什么了?
他快步向蜷缩在角落的人走去,还差几步的时候,青年缓缓抬起了头。
你别过来
太宰治从没见过这样的早川八月。
他向来是从容的,是优雅的,即便是撒娇耍人的样子,也都是生动鲜活的。
但是,此时此刻,他就像一个死人。
青年垂眸看着地面,好像一切都无法令他产生波动,那双暗红色的眸子,照不进一丝亮光。
他偏头露出脆弱的脖颈,捡起旁边地板上的短刃,在上面压出血痕。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杀了我自己。
太宰治呼吸一窒。
八月倏尔笑了。
对了,我忘记了,我是不会死的。
他轻笑出声,语调轻快地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刀锋缓慢划过他的骨节,每到一处,他就指出那里的血管和神经。
那换个方法怎么样?用这把刀把脖子整个割断好不好?副神经、迷走神经、颈静脉、颈动脉、淋巴结、第四颈神经前支
为什么选择做医生呢?
因为太熟悉了。
实在太熟悉了。
每一处,人体身上的每一处,一寸寸骨骼,一片片肌肉,哪里有血管,哪里有神经。
怎么样才能死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但这都是徒劳。
青年的表情迷离,手上的刀锋缓缓嵌进肉里。
只要我还有意识,就一直往里割开好吗?长好的话就再割开,把刀一直往里按,这样会怎么样呢?隔着刀片的话,还是会愈合吗?血管会合拢吗?会穿过他还是,会绕开他再长起来呢?
他喃喃自语。
你别过来你们不要过来我不要继续了,别过来,你们不要来
太宰治这时才意识到,八月将他认作了什么其他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心脏像被荆棘缠绕,还在不停收缩,刺扎进肉里,鲜血淋漓。
那双鸢色的眸子微微阖上,他艰涩地出声。
不是我不是「他们」
青年的表情茫然起来。
那你是谁?
太宰治他说,我叫太宰治
青年重复道,太宰治?
那是谁?
太宰治的心脏像是突然被攥紧了。
他平复了几秒,才回答他的问题。
我是你的家人。
家人青年低下头,好像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家人,是什么?
太宰治屏住呼吸,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尝试向青年靠近。
家人就是,不会伤害你的人,会永远爱你的人。
青年的神情更茫然了。
良久,他摇了摇头。
没有这样的人。
太宰治终于走到他的身前,青年低着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仿佛一下子就能折断。
他从未见过这人如此脆弱的模样。
像个易碎的玻璃玩偶。
太宰治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来。
想要保护这个人。
想要成为他在这世界的依靠。
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像是对待珍贵又易碎的工艺品,蹲下直视那双无神的眼睛。
有的太宰治笃定道,会有的
青年喃喃道。
没有的
有的
没有
有的
两人幼稚地对峙了片刻,青年忽然鼓起脸颊,大声道。
我说没有!
太宰治忍俊不禁。
这人说话平时总让人憋气,现在好像变回孩子似的,反而觉得有趣多了。
他也毫不退让:我说有的,就是会有的。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了
八月的嘴一扁,眼泪啪哒啪哒地从眼眶掉了出来。
你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太宰治没料到这展开,胸口倏地一酸,一下慌了神。
没有,没有欺负你
这句话显然没有让事情变得更好,八月低下头,眼泪流的更加汹涌。
你们都欺负我
像是忽然打开了闸口,他止不住地说。
我好疼,我不想继续了,你们不要过来,真的好疼
为什么是我呢?死掉会让一切结束吗?我想死掉,为什么我没办法死掉?
我不想笑,我讨厌疼,我讨厌疼
太宰治知道,现在大概是问出早川八月秘密的最佳时刻。
但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管什么游戏,心脏酸胀到无法呼吸,只能手足无措地想擦掉青年的眼泪,又在半空中停下手来。
不疼了,现在不疼了,不疼了
他单薄地重复。
明明只是些无用的安慰,却奇迹般让事情变得更好了一点。
眼泪停了下来。
青年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着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啪嗒啪嗒又掉起眼泪。
你们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中也总是不肯叫我哥,作之助不让我吃炸鸡,太宰太宰治最过分,他总想扒我的马甲
他一边说,还一边打了个嗝。
他好像忘了,那个叫太宰治的,现在就蹲在他的身前。
有什么好扒的,知道什么就那么重要吗?没听说过距离产生美吗
太宰治哭笑不得,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讲。
以后不扒了
才怪
他在心里补充。
八月扁扁嘴,不满地继续列举。
还有费佳
太宰治一秒警觉起来。
费奥多尔也欺负你了他怎么欺负你的?
八月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太宰治还在等早川八月的答案,一边在心里提前盘算着怎么找魔人的麻烦,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已经是一张放大的脸。
青年纤细的手指扣住他的后脑,轻轻向前一拉唇上传来微凉柔软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