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老实实道:我的摊车被人砸了,破了几个洞,轮子也坏了,轮子坏了好几个,一个在前面
安歌打断他的话:关我什么事!闭嘴!
就是,就是我后来去装修市场想买些东西修我的车,然后我就看到你了,我很高兴,我想表达我的谢意,我
叫你闭嘴呢!安歌再伸手朝右指,快滚快滚!
他闭嘴了,垂下眼眸,肩膀也跟着耷落。
摆出这副可怜样子给谁看?谁欺负他了吗?!跟踪别人还有理了?!
安歌深吸一口气,房顶也不修了,东西也没拿,抬起下巴,绕过他就走,走进院子,甩手就要关门。他的手却又横过来,插在门缝间。死大个子,力气大得很!安歌合不上门,只好再抬头生气道:我知道你的谢意了,你能滚了吗!
见他一次,就要想起一次缪柏言。安歌是心灰意冷而死没错,但缪柏言曾是他人生的全部,实在看不得这样的脸。
安歌对他也实在是没法有好的语气。
他脸上还是很受伤,听到安歌这句话,透过门缝只能瞧见一只的眼睛眨了眨,失落而又小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安歌倒吸一口凉气。
缪柏言每次惹他生气,再跟他道歉时,都会说这样的一句话。次次都是这句「对不起,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每次说时,态度端正,表情可怜。他次次心软,可缪柏言还是会再犯,就这般周而复始。
安歌不明白缪柏言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不喜欢他的话,为何与他道歉,为何不肯放他走。喜欢他的话,为何还要跟别的男男女女一起鬼混?后来他才明白,缪柏言舍不得的是他的脸,是他在外的风光与在内对他的听话。缪柏言玩了那么多男孩子,也捧了那么多,他是长得最好看的,是站得最高的,也是唯一令大部分圈内人服气的。
缪柏言除了一个可笑的「正宫」身份,什么也无法再给他。
缪柏言从未喜欢过他。他从来也只是缪柏言的玩物罢了。
安歌看门缝中的脸,心中某处一动,对着那只实在相像的眼睛,安歌忽然极为冷静。
安歌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歌肯搭理他,冷静的声音,在他耳中已是态度极好。他倒高兴,立即热忱道:严言,我叫严言。生怕晚说一会儿,安歌就不听了似的。
安歌屏住呼吸,再问:怎么写
我姓严,严肃的严,名字的言,是语言的言。他解释得很清楚,边说,眼睛边老实地眨。
眨眼的瞬间,像极了缪柏言的眼神早已没了。
安歌却看着他沉默不语,眼中全是冰冷。
严言看得不解,趁安歌手上松了,他掰开门,慢慢将整个脑袋伸进来。安歌看清楚他整张脸,没法再骗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啊?偏偏严言还在说话,讨好着竟还想问他的名字。
安歌回过神,再看他一眼,全部力气放到右脚。他抬起右腿狠狠朝严言身下那处踹了一脚,严言痛得连连吸气,立即松手连连往后退。
滚!
安歌用力甩上门,回身沿着院门滑坐到地上。他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埋在膝盖中。他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他已知道,这个人就是缪柏言,是还没被缪家认回去的缪柏言。缪柏言的妈妈姓严,这件事只有他知道。曾经他还因缪柏言将这件事告诉他而欣喜,毕竟缪柏言算是私生子,妈妈的身份并不光彩。
可是上辈子,缪柏言五六岁的时候就被带回缪家了。
到底哪里错了?
他努力回想,他上辈子曾与缪柏舟打过一阵子的交道,纯属为了气缪柏言。缪柏舟很瞧不上这个弟弟,也难怪瞧不上。缪家,他们的父亲并不管事,家业全在缪柏舟手上。据闻,缪柏舟还有个叔父成天蹦跶着想跟他抢家业,偏偏缪柏言这个没脑子的不跟着亲大哥混,非要去亲近那个叔父。
豪门秘辛,家族中事,缪柏舟当然不可能跟他说太多。他只是从隐隐话语中有了些许猜测,似乎缪柏言小时候就是被这个叔父找到带回去的。
那么这辈子,这个叔父为什么不来找他并带他回去?
他怎么就摆摊卖鸡蛋饼了呢?
安歌头好疼,才回来几天,正经人一个没见着。搞到天亮,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还真的是缪柏言!那个卖鸡蛋饼的,真的是缪柏言!
他的手握成拳头,敲了敲脑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敲完脑袋,院门被敲响。
干什么!安歌头也不回,立即吼。
是我
又要干什么!
对不起
闭嘴!快给我滚!安歌再也不想看到他,烦!
他吼过后,门外没了声音。脚步声渐远,应当是走了吧?
走了好,安歌松口气,可也有些淡淡难言的失落。他上辈子遇到缪柏言时,缪柏言已经二十一岁,除了一张脸和吃喝玩乐,什么也没有,样样拿不出手。他有时也觉得自己眼瞎,喜欢谁不好,喜欢他?
安歌伸手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忽又听到零碎声响,他纳闷抬头看,差点没气晕。
缪柏言,哦不对,人家现在叫严言,爬上他家房顶了!
这他妈到底要做什么?!
安歌想骂脏话了,刚刚那一脚踹得特用劲,他也疼得连连吸气,还能爬墙?!不愧上辈子跟只泰迪似的!
安歌坐在地上,仰头瞪他。
他在房顶站稳了,弯腰拿来一边放着的铲子与塑料板等工具,往安歌看来,还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我能弄这个吗,我常弄的,熟练得很。
安歌不说话。
他再道:你让我弄吧,我真的会弄得很好的。
安歌气,爱弄弄去!他乐得闲呢!就跟上辈子缪柏言没法拦住他犯贱似的,他又能拦住什么?!他连「不遇见缪柏言」这件事都无法拦住!
安歌一句话不想说,看也不看,撑手起来,直接走进家里,再没出来。
房顶那层不厚,严言在房上糊水泥,安歌坐在屋子里,将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会儿坐,一会儿躺,到底克制住自己,静静坐在床边,听那动静。快要中午时,房顶的声音停了,应当是修好了。接着又是一些踩着瓦片走的脚步声,当是从房顶下来了吧?安歌还听到些微的爬墙声,后来就真的什么声音也没了。
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安歌才走回院子,他听了听,走到院门后。透过门缝看到门外立着一个人,果然没走!
安歌快气得烧起来了,上辈子的时候,怎不见他对自己这么有恒心有毅力?哪怕百分之一,他也不会去死!
而同样透过门缝紧紧盯着里面的严言也瞧见了他的身影,立即报告道:我修好了!
安歌「嗯」了声,有些冷淡。
他安静片刻,才又接着道:对不起,我不是想跟踪你。我刚刚没说完,我在装修市场看到你,想对你道谢,你那天帮助了我。可是你走了,我只好跟着你,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我没有其他意思,真的,我不是坏人。
安歌又是一声「嗯」,更冷淡地说: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