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回来看看吧
严言对他是最诚实的,可严言却不愿说,还这样吞吞吐吐,妈妈出什么事了?安歌想到上辈子妈妈的死因,心中再一突,难道?可是,妈妈上辈子是十一月才出事的啊!这才八月份!
安歌扔了拖把,回头就跑。
他并不知道,他跑走后,被助理劝服的夏芸也回头来找他,想要感谢他。安歌走时,甩门用力过大,暗门关得不严实,夏芸听到里头的哭嚎声,怔了怔好奇走进去。见到地上扭曲躺着的人,她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她壮了壮胆,远远地问了声:先生,先生?你还好吧?
杨谨痛苦呻吟出声,夏芸赶紧给助理打电话,叫人来。助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大着胆子,走到杨谨身前,弯腰小心看他。
安歌连东西都没收拾,跑出酒楼大门,便直接拦出租车回家。
车子穿梭在街灯与车流中,安歌正襟危坐在车后座,满脑子都是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妈妈的样子。妈妈被车撞得浑身是血,就在他们家那个巷口。那里是个死角,连监控也没有,妈妈身上有被车撞过的痕迹,警察们粗略看过,判定为车祸身亡。
他上辈子是真的傻,也不知道,或者说是根本想不到这件事背后还可能有其他原因。他妈妈教会他知道的,从来都只有真善美,他真的从来没想过人能坏成那样。警察既然说是车祸,他被妈妈过世刺激得根本不懂要求警察查明,警察见他没有过多要求,也懒得复查,便默认了这件事,一个案子就算结了。
妈妈什么也没留下,流下的那么多血反而遮盖住了真相。留给安歌的,也只有一抔骨灰与破旧的家。
安歌手肘撑在腿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每每想到那一幕,真正的是痛彻心扉。
真相是许多年后才浮上来的,当时南安市有一起轰动全国的杀人案,是一个流浪汉因为想要抢一家杂货铺的钱,杀了一家人,包括两岁的孩子,手段残忍。这家人死得极其惨烈,这个案件也是那几年里,南安市最令人震撼的社会新闻。流浪汉并没有逃脱太久,便被警察抓住了。
安歌当时在国外拍戏,还不太知道。直到有天缪柏言给他打电话,说派私人飞机去接他回家。他以为是缪柏言想他了,回到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位流浪汉入狱后,招了许多供,提到很多往事,他做过的大小恶事还真不算少。他还提起六年前曾在和平路一代讨饭,就住在和平路的巷子里,也干过不少坏事。
缪柏言唯一的优点是孝顺,很爱自己的妈妈,从来也很心疼他妈妈早早过世这一点。从新闻上看到这件事,难得聪明一回,立刻找关系去见了这位流浪汉。一问,真相大白。
妈妈当年上完夜班回来时,被流浪汉欺负,妈妈用力逃走,逃得太慌张,被路过的一辆速度极快的三轮电动车给撞死了,那个地方本是不能开机动车的,那是违规。缪柏言还帮他把当年开电动三轮车的人也给揪了出来,安歌也还记得,他亲自去见流浪汉时,那已经半疯的老头麻木地说:我亲眼见着的,那个漂亮女人被车撞得滚到巷口,她穿了件白衣服,衣上、地上全是血。开车的人跑了,我想我也不能再待下去啊,我又没杀人,我立即也跑了,往后就没敢再去和平路。
从监狱回家,安歌哭了一路。
后来,那两个人都判的死刑。
安歌捂住双眼的手掌,再被泪水给盛满。
难道这辈子,他也同样赶不上吗?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巷口处,安歌付了钱,急急便往坡上跑。冲到家门前,他有些恐慌,到底还是用力推开院门,家里特别安静。他的脚步又顿了顿,严言从屋里走出来,本就是深夜,他们家的灯偏黄。严言站在门边,身子高大,几乎完全挡住屋里的光,天上没有星星与月亮,安歌连他的脸都看不真切。
安歌瞪着被眼泪泡肿的双眼,隔着并不宽阔的天井,遥遥望他,甚至不敢多问一句。
严言可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有些发愣,却还是立即语带宽慰地说:阿姨现在没事了。
安歌紧绷的肩膀重重往下一落,还没来得及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哇」地一大声哭了出来。
你,你怎么没事了啊,阿姨没事了,医生在屋里呢,我请门诊医生上门来的,真没事了!都怪我!刚刚太急,忘记打电话再和你说一声!严言慌张上前,站在安歌面前,满身都是无措。
安歌抬手用手背擦眼泪,怎么也擦不尽,他紧绷的双腿此时也开始发软。
你别哭了,没事的!严言找不到可以擦眼泪的东西,他想伸手擦,可不敢,他也觉得自己的手掌太粗了,怕擦破安歌的皮肤。他索性低头,「撕拉」一声撕了T恤的下摆,伸手递给安歌,小心道,擦一擦眼泪吧,眼睛都肿了。
安歌闭眼,忽然一头撞进他怀中,伸手揽住他的腰,哭了个干干脆脆。
就好像上辈子时,回家的路上,他在缪柏言给他的怀抱里哭了一路。
第28章
安歌哭完,推开严言,转身去蹲到院子角落水管跟前,他正要伸手拧开水龙头,亦步亦趋跟着的严言已经帮他拧了,水管中的水缓缓往外流。他还要伸手拎起水管,严言先一步拿了起来,将水管的高度调整得刚好够他洗手、洗脸。
安歌心里是很不自在的,刚刚那瞬间实在恐慌、绝望,得知妈妈没事后,劫后余生感与之交织,他下意识就想抓住些什么。他也还记得上辈子自己缩在缪柏言怀里哭时到底有多怪自己,和刚才一瞬间的绝望太过类似。当时陪着他的人,刚好就在身前,而且说不定就是他救了妈妈。
安歌脑中混沌,几乎什么也没想,就抱住了眼前的人。
哭过后,脑袋清醒了,冷水洗过脸、洗过手,更是清醒。他有点不好意思抬头了,甚至不好意思起身。反倒是严言,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的,一点事也没有地问他:我把水关了?
他没反应,也不再继续洗,严言把水关了。
进去吗?严言再问。
安歌点点头,准备起身,可他蹲得有些久,一路上吓得太厉害,一时没能站起来,严言扶着他起身。他本想立即甩了,还想骂几句,到底没有骂出口。扶起他后,严言立即松了手,小声道:进去吧
嗯安歌总算是应了一声,走进家中。
妈妈在挂水,水中有安定成分,已经睡着了。医生坐在床边,见他们回来,严言赶紧指着安歌道:医生,这是阿姨的儿子。
医生,谢谢你,我妈妈她安歌看了眼还算睡得平静的妈妈,立即问医生。
医生这样那样地说了番,总之是受了些刺激,暂时看着是没有大碍,具体的还是醒来后去医院彻查一番才好。安歌连连应下,一起等妈妈挂完水,医生拔了针,才带着东西告辞离去。
安歌本要出门送医生,严言很自然地起身帮医生提了包出门。
安歌心中有些怪怪的,却也没有跟过去,坐回床边,垂眸看妈妈。
严言回来后,小声问他:我给你倒些热水喝吧?好像这是他家一样,可安歌现在没劲跟他杠这些,安歌摇头,并指床前的椅子:坐吧他要把事情问清楚,严言依言坐下,开始还不太敢说,安歌镇定道,没事,你说吧,我都能承受。
严言低头小声都说了,果然还是上辈子那样。只不过这辈子多出了一个没事就爱来晃几圈的严言,赶巧被严言撞上了,他救了妈妈。
那疯子被你赶跑了?
嗯,我揍了他几拳,他吓跑了。
他原来也会揍人,安歌抬头又看他一眼,这才发现,他又白了回去。严言不知他心中所想,再道:当时我着急阿姨,就没跟着他。那个疯子穿得破破烂烂的,五十岁左右的样子,可能是乞丐或者流浪汉。我觉得是能找出来的,这一带的流浪汉就那么多,我明天开始就到处走走
安歌点头,他这次绝不会放过这个人,不管用什么办法,但这是之后的事,以及是他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