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叶佩渝,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好朋友。
叶佩渝立刻听懂,脸上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悲伤。安歌看着也有些难受,他是真的不想伤害这个真心对待过自己的人。可是,表达谢意或者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绝不包括接受他人的爱意这一项。
安歌温声道: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的,我只想让我妈妈过得很好,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再者,我已经入了这一行,我要对得起发现我的人,对得起我的公司,对得起喜欢我的人,对得起我自己。
安歌看着叶佩渝说:更要对得起你。叶佩渝,你本该是天之骄子,不该与我这样的人搅在一起。你之前担心我入这个圈子,你的担心,我都明白。
可我本就和你不同,我们也已经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完全相反的两条路。
叶佩渝,这句话不是安慰,更不是推诿,而是最实在的实话:你值得更好的。
叶佩渝沉默片刻,苦笑:我早知道的。我只不过是,想试一试,我不想让自己将来后悔。
谢谢你喜欢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的初恋。安歌笑开,但是,更好的人,在未来,在等你。
所以你的确是懂的,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年纪还小,那你前些日子的确是躲着我了?
安歌撒了个小谎,不想让叶佩渝更难过:没有,前些日子,公司里的人已经开始接触我,是真的很忙。可这些事没敲定之前,我谁也不能告诉。
叶佩渝点头:我明白了
离开巷子后,叶佩渝对安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愿你事事顺心,安歌,祝福你。
安歌朝他笑:你也是
叶佩渝扯了扯嘴角,头也没回地大步走了。
安歌舒出一口气,心里一片澄明。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特别好,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却有种尘埃落定的满足与轻松感。
他也很久没这样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在马路上悠闲走过,本想回公司。走了片刻,他改了主意,转个方向,往家的方向走去。
当然,这里的家,是指严言的家。
严言游魂一样荡回家,安妈妈还没有下班,他垂着脑袋推开院门。冬天已至,院子里的花早谢了,怕冻坏了,他甚至用塑料纸搭了个小棚出来,帮花草遮住严寒。从前每次看向这些小棚时,严言总觉得心中暖融融的,仿佛能感知棚内植物们的温暖。
此时,再看那个白色小棚,他只觉惨白,也觉寒冷。
严言并非不懂「喜欢」两个字,只是他长大这些年,忙于生计,根本没有闲暇机会了解这些。他一直以为,「喜欢」是只能存在于男女之间,这些年,也有女孩子跟他说过「喜欢」,说「喜欢他」。他最开始是有点吓到的,见识过几次,也知道如何笑眯眯拒绝了。
拒绝后,那些女孩们大多会哭,他心里也不好受,但他无法感同身受。
他不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但他亲耳听到另一个人对安歌说「喜欢」,他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女生会哭。
太难过了,难过到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从另一个人口中的「喜欢」二字里感同身受般地领悟到了喜欢的意义。
严言收回视线,脚步极钝地推门走进自己的卧室。卧室的一角,高桌放着几个容器,容器上方垂钓着几根丝线,用木架子架着。严言看到那些东西,心里更难受,难受得甚至有些钝着疼。
他不禁想,如果安歌答应叶佩渝,如果安歌刚好也喜欢叶佩渝。
他作为一个外人,是不是就不能给安歌送礼物了?
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他呆站在桌前,看着那些容器,伸手拉上那根丝线,缠绕着的紫色晶体比早晨放进去时又大了些许,甚至生出其他小的紫色晶体来。
菱形晶体,即使是在普通灯光下,也晶莹得很漂亮了。他将丝线举得很高,将它们直对吊灯,抬头看紫色晶体,这样看,越发像紫色宝石,几乎能以假充真。
他没钱了,甚至在安歌正式出道前,他也不可能凑足二十六万。
两厢作比较,快些出息起来更重要。他索性豁了出去,把钱都拿来创业,目标是一年内赚够二十六万,安歌的出道礼物,他再做其他准备。
他翻看了不少书籍,甚至去玻璃店仔细询问过,最后选择了一个最能做出逼真宝石的法子。他买了很多化学物品,例如钾,例如铬明矾等等,试验了好多次,确保自己不会失败,才于三天前准备做这最后一次,做出最好的紫色「宝石」,他再把它们镶嵌到买的那串铂金链子上去。
他知道安歌是什么样子的人,安歌常骂他穷,说他丢人,但是他知道,安歌从未真正看低过他。安妈妈也常说,安歌是个心最软的人。这一点,他也最知道。
他还记得,安歌最害怕时抱着他哭得仿佛小孩子的样子,也还记得安歌迷茫时与他一起坐在门槛上吃樱桃时说的那些话,他知道安歌是把他当做朋友的。
安歌根本不是嫌贫爱富之人,他想,他做的链子,安歌会喜欢的。只是安歌嘴上肯定要骂他的,这些天,他夜里睡觉前,想的都是安歌到时候如何生气地骂他、打他的样子,越想越乐。
现在,他看着这些廉价的「紫宝石」,只觉自己的确很可乐。
听闻叶佩渝成绩很好,家里条件也好,将来能上很好的大学,有很好的工作吧,根本无需像自己这样,想要送个礼物,都只能送廉价的替代物。
他甚至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送出去?
安歌不会嫌弃他,可是有叶佩渝在,他严言在桌前坐下,手一松,丝线落下木架子,掉进容器中。
妈妈常说的,人之富贵重在精神。他从不自卑,也不自怨自艾,想要什么,都去努力。所幸,他想要的从来也不多,也不难。
可是,他现在想要的,是一个人。
严言的脸趴到桌上,耳边还全部都是叶佩渝的那句「我喜欢你」。他的拳头再度握起来,他已经明白了,那是喜欢,的确是喜欢。
可是,他还是晚了。
向来活得简单快乐的他,第一次痛苦得这样透彻。是不是一步晚,就要彻彻底底地错过,乃至失去?
他侧了侧脑袋,看到桌旁地面上的几盆花。是他新买的,安歌和他妈妈都喜欢月季花,他去花市挑了好几株带花骨朵的回来。
是他亲手挑的,全部都是紫色的月季花,老板告诉他花的品种名,都很好听,他却记得不是很清楚。老板还说,开出花来,深紫、浅紫都有。
老板还说,冬天月季不好开花,除非养在大棚里精心照料。
他家不可能有大棚,他也不是经验丰富的花农。他便一直放在房里,刚买回来三两天,花骨朵依然还未开。这些天,他也一直等着这些花盛开,他还想着等花开了,安歌也快开那个出道发布会,他刚好将礼物送出去。
花虽未开,花骨朵却玲珑精致,好像都在等一个开放的机会。
严言看着看着,渐渐又不舍起来,他才刚明白啊,他才明白这一切,难道冬天的花骨朵就真的没有了开放的权利?这些花就真的不会开了?
严言想到安歌微博的头像,安歌笑得比花还好看。
严言抬起头,立起身子,垂眸看容器,他想,这些花可能真的没了开放的权利。
可是,他总有把这些花骨朵送出去,让安歌看到的权利吧?
严言静默片刻,忽然转身走到床头柜,拉开抽屉拿出所有工具,包括丝绒盒中那串铂金脚链。他回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将高桌上的东西全部移到书桌,将丝线再从满容器的液体中取出来。接了清水,一颗颗洗净,铺在白色桌面上,太好看了。
白与紫,是最适合安歌的颜色。
严言都不禁被惊艳到,但不过片刻,他就立即埋头忙活起来。工具、配件是早就买好的,他凝神小心翼翼地将自制的紫色宝石镶嵌到早定制好的银制模具里。总有大小不合适的,便要用上一种滴胶,做起来要十足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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