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深知,他终身只有一位皇后,不代表他的儿子就必须和他一样。
有人如他一心一意,就有人爱那姹紫嫣红。
这是正经事,宗祯想了想,也不瞒他,便道:父皇,关于此事,儿子也有打算,其实,侧妃,儿子还真有个人选。
仁宗好奇:哦?是谁?
秦儒的五女儿。
仁宗想了想,想起那是谁了,秦儒是秦太妃的弟弟,在翰林馆里修书的,他见过,是个老实人,这个小娘子是秦太妃的侄女。
秦家清贵,倒也当得起侧妃之位,可曾见过人?
有过一面之缘。
儿子含蓄,仁宗便以为这应当是他还算心仪的女子,便乐呵呵道:若是秦家女,正妃也当得。
正妃不急
仁宗也不勉强他。
其实宗祯这番打算是因为,过了年,天暖和了,他就欲命人揭露张家之事,要把整个张家给弄回来。秦儒不起眼,没什么本事,他有个堂弟秦法却是正经榜眼出身,因为家里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关系,如今仅在户部做郎中,是个可用之人。
前世里秦法眼看在京里耗下去不过虚度,主动要求外放,去广南东路,从一个偏僻小地方的知府做起,全凭能力与政绩叫世人看到了他,几年内就升至广南东路转运使,那时他想调秦法回京,秦法自愿留在外面,说还有许多事没有做。
可以说,秦法是典型而又少有的有能力、有抱负、有底线的官员。
他打算直接派秦法去接替张一绯的位子,去梓州当转运使。
然而秦法目前只是个郎中,六品京官,秦家也不是很显,也就宫里有个太妃,就这么派出去做三品官还不够格,恐怕御史们又要被撺掇着上奏章,他若是把秦家女儿娶进来做侧妃,就是刚刚好,将来也不会与太子妃父亲打架。
没错,他连他未来太子妃父亲的官职也已安排好。
这些将来都是他的人,是与那几位把持朝政的老宰相抗衡的势力。
况且,秦太妃的意思在那里,他们家也是乐意的,如此双方皆大欢喜倒也好。
他本欲将关于张家的打算告知父皇,却知道父皇不似他,没有多经历过一辈子,无法看清张家的真实面目,总要替他们说话,反倒弄巧成拙。他按下心思,到时候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倒也好。
这边商量好事情,福宸公主也来了,匆匆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她就出宫走了。
宗祯送她,兄妹二人走在静静的宫道上,身边的人都离得远远的,宗祯亲手替她提着灯。
福宸收紧披风,静静说道:哥哥,你别生驸马的气,驸马此人,是当真心思纯澈。
当着妹妹的面,宗祯自然是道:我不会与他计较。
真的?福宸便笑着侧脸看他,不等他再说话,又道,妹妹不知那日东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你们是有了误会,这个误会还是因为我。一边是哥哥,一边是驸马,妹妹实在难以抉择。妹妹旁的不知道,却知道,驸马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婿,哥哥是天底下最好,也是福宸唯一的哥哥。
宗祯的眼眶微酸。
福宸停下脚步,伸手去拉拉他的衣袖:哥哥,别再生驸马的气了,好不好?驸马真的很好。哪怕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
宗祯淡笑:从未生过他的气。
他的确没什么好气的,现在是姬昭在生他的气吧。
福宸这才彻底笑开,问他另一件事:方才听父皇提及侧妃,哥哥是要纳侧妃了?
是宗祯也不瞒她。
上辈子,从头到尾,哥哥只有一位周良娣,一个孩子也无,福宸这些日子已经想明白。她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哥哥在变好,驸马也在变好,那么她的人生,他们所有人的人生,天下江山,都会越来越好,不是吗?
福宸放下心来,并未多问侧妃之事,只说:哥哥定下来后,早点告诉我,我要给哥哥送份大礼。
好宗祯声音中是几丝淡淡宠溺,将她一直送到宫门口。
回东宫的路上,宗祯依旧自己提着灯,想着妹妹的话。
重生一回,他最大的心愿只有父皇与妹妹平安欢愉。
罢了,就如同福宸所说,哪怕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继续想办法送礼去吧,不收也得送。
回到东宫,宗祯自己举着灯,又从高高的书架上拿下那几本逍遥子的亲笔手书,交代程深:明日给驸马送去,就说他一定喜欢,不收定会后悔。
程深也佩服他们殿下这越挫越勇的姿态啊!东西都直接扔出来了还要送呢,他立马应下。
姬昭的确卧床卧得快要长蘑菇了。
他原以为这辈子的身体很好,直到跪了一个时辰,淋了一个时辰的雨才知道,他就是那温室里的花朵啊!看起来好看,被外祖、外祖母,被舅舅、舅母保护着,呵护着,被无数侍女、小厮们精心侍候着长大的,根本就受不得一点风雨,就是个花花架子。
他膝盖至今还在疼,每日都用药热敷,御医说,为了不留后患,怕是还要三五日,他才能下床。
姬昭望了望墙上挂着的,尘星画的九九消寒图,数了数,三五日后,年都过了,他还怎么出去玩,这可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年。
偏他如今是重点保护对象,就连公主也暂时住在了这里,每日都要来陪他。
他挺感动的,形婚夫妻,还是与这个时代天家贵女的形婚夫妻,公主能做到此地步,实在太不容易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愿见东宫的人,从此他与太子就是死敌,那句台词叫什么来着,姬昭想了想,对,叫作死生不复相见!
姬昭靠在床上,手上是翻烂了的逍遥子的书,心里也只能想想这些了。
尘星进来,告诉他:郎君,程深又来了。
不见!
他说他带来了一样东西,郎君一定喜欢,不收的话要后悔。
呵呵姬昭头也不抬,叫他滚,有本事就叫太子来杀我,没本事就别再来烦我!
尘星觉得这话说得痛快,反正他也是个胆子大的,立马出去,原话学给程深听。
程深再次铩羽而归,宗祯还非要他实话实说。
程深只好又学了一遍,所以能证明自己有本事的唯一方法反倒是杀了他?
宗祯气得反复深呼吸,走到窗前,仰头看着湛蓝天空,告诉自己一切为了妹妹,不与姬昭计较,不与姬昭计较,甚至还念了一小段的经文,才好不容易把这股子气给压了下去。
他打开那个匣子,瞧见里头的书,均是世间仅此一本的孤本,真不想给姬昭送去。
然而想到那日的大雨,想到妹妹的话,想到姬昭的身子,这几本书必须要送出去,太子殿下还真的想出了个法子。
他叫程深到身边,轻声吩咐几句。
程深眼睛一亮,拱手:小的知道了!
说完,乐滋滋地抱着匣子走了。
宗祯依然站在窗边,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猪猡。
姬昭就是那拿着刀将要宰他的人。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自己笑着摇摇头,回身往外走去,去练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