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害怕他被那些宠妾害,一直带着他住在庄子上,父亲从不过问她,母亲只打算待他再长大一些,身子再健壮一些,直到再也没有人能害死他,就带他回城认祖归宗。
何七娘的娘,是母亲的陪嫁侍女,被他父亲看上,后来厌弃,也扔到庄子上,他就这般与何七娘在庄子上长大,日子肯定不如城中热闹,却也自在。
陆家出事后,诛九族,母亲与何姨娘都被捆回去,他们两个被藏起来长大的孩子有幸逃过一劫,忠仆带着他们往北逃,他们也只能往凉国逃。
他们被凉国德妃所救,当然,开始,他们不知道那些人是德妃的人,他也是慢慢知晓,德妃资助他们兄妹长大,找人教他们读书、练武,日复一日地向他们灌输仇恨。
他天性比较淡泊,即便每日被灌输,他其实从未被煽动过,他甚至认为,按照他祖父与父亲那个凉薄自私的性子,他们应当的确犯了大罪,根本不是这些人说的被殷家陷害。
世上的爱与恨本就如此,比起活在仇恨中,他更想当闲云野鹤。
可他也不是傻子,知道对方是德妃的人后,他明白德妃救他们的原因。吃人饭,还人情,天经地义,他们兄妹总要还这个人情。他不是个喜欢占便宜的人,也愿意暂为德妃所用。
可他一直记得他的理想,他还是想要回到山林,自在过一生。
是以他只打算做好刘蕤安排的事,多余的事,他一概不想管。
倒是妹妹何七娘,被灌输得很彻底,她认为殷家该死,姬家该死,整个皇家更该死。冤冤相报何时了?在眉州时,裴容已经尝过迷茫的滋味。
原打算干完这一次,就能与福宸公主重续前缘,他能彻底抛开这些与生俱来的仇恨。
见到姬重锦与福宸公主相处的那幕,他才知道,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福宸公主的双眼,再也不会仅仅为他而亮,甚至,福宸公主的眼中再也没了他。
他也是此时才发现,除了当闲云野鹤之外,他还有其他理想。
他的理想是曾经那样真挚地喜欢过他的福宸公主。
姬重锦必须死,他厌恶姬家,厌恶姬家的每一个人。
姬重锦不仅得死,还得身败名裂。
他要福宸公主知道,姬重锦根本就是个伪君子!
裴容密谋着该如何陷害姬重锦,宗祯还没有找到空子与福宸说裴容的事,周良娣先找上门来。
此时据上次他提过那个建议后,刚好过去半个月十五天。
宗祯叫她坐下说话,周良娣行过礼后,坐在椅子上,双手摆在膝盖上,看向宗祯的眼睛,说道:殿下,我想好了,我愿意「病死」。
听到她不再自称「妾」,宗祯便知她的意思,听完之后,果然如此。
他点头,便也开口道:周姑娘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都会做到。
多谢殿下,我,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若是往后我伯父有做得不对的,可否饶我家人一命?周良娣说得很忐忑。
宗祯道:可以,你的家人本就都是老实人,我答应你。
周良娣脸上露出笑容:太谢谢殿下您了!
宗祯淡淡笑了笑,说道:具体事宜,过些天我安排好,我会再叫你来一次。你的宫女,不能跟你走。
殿下,我省得,待我「病重」时,可否放她们归家?我会拜托我的家人照顾好他们。
这些小事,宗祯自然都一一应下,两人又说了些话。
周良娣起身,深深福下,抬头道:殿下,此生恐怕再不能见面,好听的话我也不太会说,只愿您万事顺心、顺意。
多谢你
周良娣站起身,朝他笑笑,转身欲走,想了想,她又回头,斟酌片刻,小声道:也愿姬家三郎君永远这般快乐!
宗祯挑眉,周良娣福了福,不敢久留,转身跑了。
宗祯看着她跑走的背影,笑了笑,其实这也是个挺有意思的姑娘。
裴容一直还藏在大报恩寺的山上,他与妹妹还未成年时,便被凉国人想办法给送回熙国,他进了寺庙,何七娘则是重新安排了一个身份。大报恩寺算是半个皇家寺庙,原先将裴容捡回来的和尚,也是一名凉国细作。
后来,裴容将他给杀了,因为那个和尚太听德妃、刘蕤他们的话,整日命令他。
那时他也还小,在凉国被人身心控制,回到熙国,怎能继续接受这样的控制?到底在熙国安插人也不容易,身边无人看管,他把那个和尚推到山下,摔死了他。
那名和尚在寺中地位颇高,即便死后,居住的禅房也一直留着。
这间禅房便是裴容与凉国人联络的一个重要据点,常有挂单的和尚来大报恩寺小住,偶尔有几位挂单和尚,便是来与裴容接头的人,因为掩藏得太好,至今无人发现。
裴容正策划着一把就将姬重锦的名声弄臭,这天大报恩寺来了名新的挂单和尚。
挂单和尚说他仰慕融明大师,融明大师便是那位被裴容弄死的和尚,挂单和尚就暂住在融明大师禅房隔壁的那间厢房。
夜里,裴容来见他,挂单和尚报个地名给裴容,低声道:你速速赶去这个地方!
是谁要见我?
你去了便知!
裴容打量他一眼,谅这个和尚也不敢害他,这里毕竟是熙国的地盘,德妃与刘蕤上头可还有个皇帝与二皇子呢,裴容应下,悄溜溜地离开禅房,趁夜他便下山去了那个地方。
那是个金陵城郊的民宅,藏在村落中,即便是裴容也不知道,刘蕤他们还有这么一个落脚点。他到附近,爬上树仔细观察许久,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跳下树翻墙爬进那座民宅,接着脖颈就横上了一把剑。
他仔细一看,是个女人,形容严肃。
你就是裴容?那人问他。
是。你是谁?
话音刚落,身边又走来另一个女人,直接上手搜他的身,将他身上所有兵器,包括银针之类全部搜走,这才带着他进去,剑也依旧横在他的脖颈上。
进到屋中,桌上只点了很小的一盏灯,难怪从外看去漆黑一片。
桌边坐了个人,裴容进去的时候,那人低着头,看那身形,竟然也是一名女子!裴容暗道,这到底是谁?难道是
那名女子抬头,看向他,下巴略抬,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你就是裴容?
是,你是?
那名女子笑了笑,即便坐在黑暗里,声音也是高高在上:我是庆旸公主。
从山上回去后,姬昭便一直在忙着那件「旅行社」的事。
想过会很难,实际操作起来也的确很难,不过好在姬昭本来也没急着要做出什么事业来,他就当打发时间,慢慢地来,很有意思,逍遥子给他回信,给他不少建议,他依旧时不时地去见秦文的同僚、同年们。
从前姬昭不喜欢接触陌生人,如今多接触下来发现,还是挺有趣的。
与秦文关系好的人,大多脾性也都很不错,知道他是驸马,不会刻意吹捧,也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畏畏缩缩,大家便当作是普通朋友交往,姬昭近来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他每天忙来忙去,反倒叫宗祯有几分吃味,不过宗祯知道这是姬昭喜欢做的事,又岂会去阻止他?宗祯最喜欢看到姬昭每天傻乐的样子,即便姬昭近来这样忙,多半干的也是无用功,只要姬昭高兴就好,过程本来也能令人快乐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