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这药方煎药,务必要浓浓的一口。
儿子明白。林院判的长子接过药方出了房间。
晚一些怕是会起高热,老夫先把药备好提前喂了。林院判有条不紊的安排。
有些药材还需要回林府去拿,刘湛命张小满跟着下人去拿,务必早去早回。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不多够,宋凤林便发起了高热,万幸人还有意识能喝得下药,两碗药下去,高热便被压下了。
虽然还是烧,但已经不至于凶险。
所有人都长松了一口气。
彼时夜已深,赵吉章搀扶赵恒甫到隔壁偏厅休息。
帝师府归于平静,帝京城的动荡却还未结束。
这一夜,帝京城上下彻夜难眠。
三更天时分,被帝京百姓称为长刀死士的骑兵血洗了大丞相府,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在帝京城里扩散,引起上下震动。
最后这些长刀死士消失在了漆黑的长街尽头,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敢追上去查探他们去了哪里。
老师!卢令远刚得了消息震惊不已的来报信。
老师!
发生什么事了?赵恒甫心下一沉,他这学生轻易不会这样失态。
卢令远看了眼隔壁厢房,沉声道:大丞相府被一批长刀死士屠了满门。
什么!赵恒甫和赵吉章均是大惊,一时以为听错。
别人或许不知,但他们都很清楚刘湛的部下正是人人带着长刀!
定罪的圣旨都还没下,他怎能将周氏灭门!哪怕定罪了,周氏也罪不至此!赵恒甫气得胸闷,又顿足。让湛儿过来!
按律犯官被抄家,家属亲眷至多判流放,赵恒甫也没想过要将周氏灭门。
彼时刘湛正握着手帕给宋凤林擦汗,气息通了之后,宋凤林沉沉昏睡。
管家来传话请他过去,刘湛示意张小满守在这,又确定宋凤林睡得安稳才离开。
隔壁偏厅里点了四角的灯,照得亮堂堂。
当刘湛踏入偏厅,赵恒甫赵吉章卢令远三人都是一愣。
之前因宋凤林伤重,屋里又忙乱,大家都没留意刘湛那身血衣。
此时刘湛穿一身血衣冷不丁出现,加之他眼中未散尽的怒火和暴戾,那通身的气势十分渗人。
北疆每有捷报或有消息传回帝京,都只是纸面上的寥寥几语。
眼下三人都直观的感受到了齐云将军身上的杀伐气势,北逐燕人收复失地可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杀出来的功绩。
外公寻我何事?刘湛就近挑了张空椅子坐下。
你赵吉章顿住,良久方抬手差人去拿身新衣裳来。
刘湛这身血衣,有一半是敌人的血,但更多是宋凤林的血,也是他盛怒的源头。
凤林的伤势如何了?赵吉章又问。
睡下了,林院判说是暂时无碍。刘湛声音淡淡。
无碍就好。
偏厅里又恢复安静,最终赵恒甫打破沉默。
湛儿,你怎能将周氏灭门。赵恒甫拧眉,神情严厉。
周澶已死,这罪孽便算结了,国有国法,周氏亲眷何去何从老夫自有安排,你枉顾国法,藐视天下规则,如此倒行逆施,今后你要如何在天下立足!
这一番话,赵恒甫也是发自肺腑,不是以大司徒的身份,而是以外祖父的身份。
国法、规则,这是天下存续的脉络,刘湛的行事作风未免太过惊世骇俗,长此以往怕是要成为天下公敌。
刘湛眼中深邃,平静无痕。外公,你该庆幸我没带大军入京,这才只是灭了周氏。
一旁赵吉章差点打翻了茶盏,卢令远也是被呛到了直咳嗽。
荒唐!赵恒甫怒斥。你还想做什么!
藩军无诏不可入京,擅自入京便是犯上作乱!
赵恒甫都急了。湛儿,你是大楚的臣子,大楚于你有再造之恩,边疆战事频起,你与北军有嫌隙,如何在北疆争夺,那都是藩军之间的内斗。
偏厅里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赵恒甫粗重的呼吸声。
于大楚,于天子,你不可有旁的心思。赵恒甫既严厉也苦口婆心的劝。如今你手握重兵,更应该忠君思国,拥护国法,匡扶社稷。
所谓社稷,正是赵恒甫希望刘湛遵循的规则。
在九品中正制下的社稷,才造就了大楚的盛世。
当然,只是曾经的盛世。
当年周氏杀宋氏,构陷了冤狱,这冤狱就像一张遮羞布,不过是粉饰规则罢了。
在刘湛眼里,这些所谓的规则实在可笑。
外公。刘湛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当年周氏灭宋氏可有人站出来维护国法?周氏一个末流的世家,最后成了大丞相,可有规则约束?
简单两句话一时把在座三人都问住了。
所谓规则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一切都是空谈。
这天下早在宣帝一朝便乱了,周氏灭宋氏践踏了国法,庶子为相践踏了规则。
刘湛扫视在座三人。繁荣富庶的帝京尚且暗潮汹涌,我们北疆年年战乱,百姓朝不保夕,外公,您要我遵循规则?
规则能驱逐燕贼吗?能收复失地吗?能保护百姓吗?
在乱世,唯有屠刀才能守住脚下的防线,才能御敌千里。
祖孙两人各自走的是一条截然相反的路,两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信念。
头一次的,赵恒甫有了一丝丝动摇。
正如刘湛所言,这是一个乱世,他毕生所学的□□定国的王道,却不能终止这乱世。
外公,若想大楚好,您还是要掌权。刘湛反过来劝他。
此掌权是指当权臣,眼下天时地利人和,只要赵恒甫愿意,覆灭周氏之后,再把自己的人填补进去,就能控制六部官员,掌握朝堂权柄。
对内赵氏掌握朝廷,对外又有刘湛这手握重兵的藩军外孙,大楚会是赵氏的天下。
哪怕赵恒甫百年之后,这权力也会平稳过渡到赵吉章手中。
赵吉章和卢令远细想之后便十分振奋。
你这是要老夫晚节不保!赵恒甫却气得瞪眼。
忠臣王道可是他坚持了一辈子的信念!
你这逆子给老夫下去!赵恒甫直挥手要刘湛下去,仿佛多说一句话都能气个好歹。
刘湛不痛不痒,起身告辞。
没有人知道,其实在这一刻赵恒甫是心虚的,他怕再跟刘湛聊下去,自己便要坚持不住心中的信念。
刘湛刚踏出门,曹鸣郭东虎等在屋外回话,两人都已经换下了铠甲,一身低调的布衣。
要兄弟们在商行闭门不出,待宋先生伤势好转,我们便返回北疆。刘湛下令。
两人抱拳应是。
头儿,需要我带些人守在院里吗?曹鸣顾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