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徒儿唐突轻欢觉得现在说话莫名的不利索,差点把舌头咬了。
师父真的好美,是她见过最美的人。虽然她一天到晚都呆在北罚也没见过几个人。轻欢晃晃脑袋,觉得自己现在状态怪怪的,有点晕,或许是浴池里的热气太浓了。
你拿着这么多木棍做什么?南泱一时没想起来。
师师父早先说的,叫我带着戒尺来找您
南泱走上前,靠近轻欢微微俯身,还未整理好的白衣和沐浴后身上愈发浓郁的梅花香气,都让轻欢心里一窒。
我记起来了。正好,就拿这一根吧。南泱抽出一根细长轻巧的,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轻欢傻傻地点头:哦
拿着它,去梅园等我。今天就教你北罚入门剑法。
轻欢一愣,赶忙恭敬跪下:谢师父。
晚风清冷,引起小面积的残落梅瓣儿轻轻飞舞,风顺着些许醒神的梅香吹入轻欢鼻中,和南泱身上惯有的味道一模一样。
北罚山地处极北,常年落雪,平常花草根本不能存活。只有这一园梅树,常开一树粉白梅花,为这冰天雪地单调的白添上一点色彩。
南泱喜欢梅花,常来梅园打坐。铺满地面的粉白花瓣好似仙境,一朵一朵盛放的小小梅花不但好看,更多时候也被拿来练剑。有那么一段时间,南泱执着于用剑在细碎花瓣上刻字,且花瓣不能被力道打下枝头。
轻欢拿着戒尺在梅园里等待南泱,不知多久,肩头飘落了零星梅花。
南泱不知何时站到了轻欢身后,手里拿着一柄雪青长剑。
你的警惕性真差。南泱嗓音淡漠不着情感。
轻欢并不转身,只娇俏一笑:我知道是师父,所以才不警惕。
尽管南泱身上的气息与梅园将近融合,可那才沐浴完的温热,还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种感觉,轻欢怎会认不出。
南泱摇头:狡辩!之前给你的心法可好好练了?
是,徒儿有练。
那就好。你好好看我,我挥剑的姿势和脚下的步法都记住。南泱话音未落,提剑飞身而起。
轻欢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死死盯着南泱舞剑的身姿。纤瘦身体裹着的干练箭袖白衣,在黑夜里宛若游龙惊鸿,袖口卷起猎猎狂风,带起落地的粉色花朵追随而去。
雪青剑尖直朝枝头一簇梅花刺去,剑尖一挑,打落十二片花瓣。南泱从容轻跃转身,一步踩上第一片落地的花瓣,同时薄如蝉翼的长剑刺穿空中另一片,剑撩起的剑风又把其余花瓣掀起一个恰好完美的高度。
南泱转身旋转再次踏上第二片落地花瓣,俯身几乎贴地,剑尖又精准刺中一片,丝毫不差。其余四步,皆是此套路。
南泱这一整套剑法耍下来,正好踩了六朵花瓣,每一朵的步法都对应一个姿势刺中空中的梅花,她看起来十分轻松完成,动作快到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具体姿势。
南泱利落收剑,望向一边略显呆滞的轻欢:看清了?花我会为你打落,你按照我刚刚的姿势与步调,用戒尺打中即可。
师父,太难了吧!不是说教入门剑法么?轻欢苦着小脸,一脸为难。
这就是基础的六步入门剑法,你一定要练好这六步。其余更高技艺的剑法都源于此六步,又受克于此六步。万物皆有其源,源头是最简单的,同时也是最能制住万物的。
哦好轻欢心虚极了。
南泱看出她的不安,安慰道:你挥剑前按照我之前给你的心法运功,会容易许多。
轻欢点点头,左手颤巍巍端起戒尺。
南泱脑中一个念头莫名一动,眼中闪过不知名的一丝情绪:用你的右手。
什么?我的右手?!轻欢脑子一下空白,她本就极为心虚,南泱突然提出这样高难度的要求,更让她不知所措。垂在身侧的右手不住颤抖起来。
右手系着三年前那段她懵懂时期,最不堪也是最不愿想起的一段过往。记忆犹如洪水猛兽,汹涌而来,瞬间打垮轻欢好不容易积攒的自信。
你试试罢。我要看看这几年你的右手恢复如何。
师父!轻欢急道。
南泱看着轻欢的目光顿时柔和起来,她缓缓走上前,手搁到轻欢肩头,温声细语:欢儿,你怕什么,我在这里,你还怕什么?
是啊,怕什么
轻欢一时沉默。她不仅是身体上的障碍,更多的是心理上的障碍。当年那撕心裂肺的接筋之痛历历在目,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日常起居都不太敢动右手,现在要拿剑,又谈何容易?
空气都静得凝固了。
南泱等不到轻欢的回应,只是叹气:罢了。你需记得,年龄的成长和剑术的精进都不是最重要的,看透你的心境,突破你的心境,这才是我北罚修的道。你先用左手来练吧。
轻欢觉得这一刻自己没用极了,她不能理解师父口中的道,也不敢去做一些事。她什么都不会,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师父呢?一辈子都追不到吧。
南泱静静站在一棵梅树旁,雪青长剑在枝头随意一挥,不需用眼去看,她就能掌控每一片花瓣飞下的轨迹。那样抄手闲适的淡然,每个动作都时刻表现着她高深莫测的实力。
轻欢看着那梅树下白衣翩然的清冷女子,胸口一阵酸涩。她忽然觉得,虽然师父那么靠近地站在那里,却又与她隔了一个天地轮回,遥远得永不可及。
轻欢的头一剑就刺空了。
再来。南泱不着感情的声音在此刻有些叫人难受。
轻欢点头,走回原位,努力运功,一边回忆刚刚师父走过的步调。
不知练了有多久,轻欢起先还暗暗数着练习次数,到后来无数的重头来过都让她心灰意冷。为什么师父做起来如此流畅简单的几个动作,自己怎么都做不到?好几次,就快要打到花瓣了,可就差那么一点点,永远都差一点点。
轻欢拼尽全力刺完前两剑,第三个动作才转身起步,脚下一滑,就重重地摔到地上。
轻欢一时间眼眶酸酸的,莫名委屈。
南泱见状,不像往常那样过来搀扶并好言安慰,她目光一凛,声音骤然冰了三分:起来,重来!
师父轻欢声音有些许哽咽,她练了很久了,也很努力了,手腕都阵阵酸痛。
完成不了就坐在地上哭闹,像什么样子?你以为练剑是儿戏吗,由得你想怎样就怎样?南泱的眉眼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冰霜,你可知子趁第一回练就能刺完五剑毫无偏差,云棠才试第三次就能刺完整整六剑?
轻欢再不敢吭一声。
南泱看着轻欢那弱小的跌坐在地上的小小身躯,和受到训斥后沉默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