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双手缩在袖子里,压低嗓门道:“不是老夫不愿去,而是武安君夫人不了解事情的本原。大王会不会采纳进言,完全取决于进言事项是否符合大王的意志,而非取决于进言者的身份或辞气。只有合乎大王意志的进言,大王才会听取,反之,任何不合大王心意的言论,大王非但不予采纳,甚至还有可能降下雷霆之怒。此般情况,数十年来仅有一人是例外,即是已故的宣太后。大王恪守孝道,不便拂逆母亲,几度违心顺从宣太后,但大王极其厌憎这种‘顺从’,故而终是设法褫夺了宣太后的权柄。”
婷婷认真的听着,眼圈儿微微泛红。
张禄的一番话,既触及了她对故人的思念,更令她想到那些她极力回避的摧心事。
张禄接着说道:“世人皆道大王宠信老夫,凡是老夫之言,大王总能听从,其实只不过是老夫的话语恰巧合乎圣心罢了。老夫先揣摩准了大王的心意,再根据这些心意出谋划策,大王听了当然首肯。若老夫也说违背圣心的言论,大王断不会接纳。”
婷婷颤声道:“大王真的只在乎自己的意志吗……此次我军强攻邯郸,大有伤军害国之虞,大王也丝毫不顾吗……”
张禄道:“整个大秦咸归大王一人所有,大王当然可以恣意调度军队国力、为一己之志博弈,这正是帝王之权!”
婷婷抿紧丹唇,乌眸中泪光莹然。
张禄也不由得的感到忧伤,喟叹道:“老夫的挚友也正在战场受苦,若大王能止战,这对老夫而言亦可算是一件好事,但老夫却实在不敢、实在不能规谏大王,请武安君夫人见谅!”
婷婷从不强人所难,当下只文雅的行了一礼,随后迅速调整了容色,款步返回大厅。
白起温存的执起婷婷之手,携她去饮茶润喉。
婷婷和张禄谈话时,白起一直站在厅门边看护婷婷。但婷婷和张禄距厅门较远,语声也小,是以两人具体说了什么,白起就未听清了。
婷婷啜了一小口茶,道:“老白,应侯不肯去劝谏大王。”
白起道:“这不意外,我早就说过应侯不肯的。婷婷,你心地善良,总以善念度人,还指望那等投机牟利的策士能慷慨仗义,现在你相信我看人不会看错了吧?”讲完这几句,柔情脉脉的笑道:“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你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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