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泠又开始感到隐隐的头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他本以为听风阁掌握的情报已经足够多,怎么他怀里这家伙牵扯的全是这种毫无情报的神秘东西?
对了,这家伙还出身蛊魔岭,另一个在听风阁内近乎毫无情报的地方。
你琅泠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苍耳却突兀地抬起手来,捂住他的嘴。
琅泠敏锐地听见细小的石块被什么挤开的声音。他不禁向外看了一眼。
洞外雾蒙蒙的一片,看的并不如何清楚,只有偶尔风吹过的时候,借着透过大雾的冷白月光,才能模糊看见地面上潮水一般流过的黑色甲壳。
是蚀骨虫,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头。
它们千千万万,无声前行,像是黑色的涌潮。
洞外响起几声尖锐的哀鸣,似乎是别的毒虫被卷入虫潮,撕得粉碎。琅泠甚至还听见一片虫潮中传来咀嚼骨骼的嘎吱声。
是他们处理狼尸兔骨的地方。
琅泠有些反胃,不自觉地在手上加了点力。苍耳吃痛,轻颤了一下,立即被他察觉,忙放开了手,犹豫半晌,还是放轻力道揉了揉。
却没想到苍耳如同被火燎到一般猛地一抖,反应大的琅泠都吓了一跳。
苍耳大概也知道他反应太过。他微微抬头,神色间有种不知所措的茫然。
琅泠心里轻刺了一下。
想来他也是属于没人疼没人爱,死了说不得还有人拍手称快的一类可怜人吧,虽然刀下冤魂不少,可自己也像条游荡人间的孤魂,无依无靠,毫不知被人关怀的滋味,所以才如此惊慌失措。
琅泠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主动向他怀里贴来的苍耳打断。他还来不及惊讶,便听见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往洞内而来。
刚刚那一下衣料摩擦的声音有点大,引了些虫子过来了。
这虫子一只两只的倒还不足为惧,但若引来了虫潮,他也许躲得过,可苍耳就
他怀中那人一动不动,静默了一会儿后轻声说:我出去。
犯什么傻!琅泠皱了皱眉,但还是克制地压着声音,不必再试探我了,我既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的。
他扫了一眼洞口,低声说:至少,现在还没到要食言的地步。
看出来了吗?
苍耳一顿,没有回应。
警惕于他而言更像一种习惯,即使琅泠表达出了信任他的想法,他也不能放心。
这已经是刻在他骨血里的本能了。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能得到这样一个保证,哪怕不知什么时候会失效,也无疑让人安心很多。
他沉默了一下,听见那些沙沙声向他们一点点接近,似乎是权衡了什么,轻轻拉了拉琅泠的衣袖,在对方看来的时候无声地示意他看洞顶。
琅泠顺着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挂在洞顶的那四只白茧,最右边的一只个头最大,足有巴掌大小,呈现一种半透明的乳白色,细看还能看出里面的蛊虫隐隐的轮廓。
他立刻懂了苍耳的意思,无言地以目光谴责苍耳,仿佛在说:怎么不早说?
苍耳虽然看不见,但也清楚他这提议提的有点晚,示意完就低下了头,一副乖顺的样子。
琅泠自是不会被他这样子欺骗,只是觉得好笑。他勾了下唇角,一手揽着苍耳的腰,另一手便挥去一道无声的劲力,直指连着洞顶与白茧的丝。
最右边的白茧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柔韧地弹了几下,滚落到洞外,掉进了虫潮里。
犹如一滴水溅入油锅,虫潮一下子疯狂起来。洞里的沙沙声一顿,接着以近乎十倍的速度向洞外而去。
这时有风吹过,月光勉勉强强透过稀薄了一些的大雾,将周围照得亮堂了一些。琅泠借着这一点月光,看见从洞口爬出去的蚀骨虫中有一只爬得极快,赶在虫潮之前率先咬住了白茧,将其拦腰截断。
白茧里的蛊虫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哀鸣。它还未死,挣扎着脱开茧的束缚,亮出巨大的鳌肢,拼死抵抗,狠狠夹断了围上来的两只蚀骨虫的巨颚。
然而虫潮前仆后继,它的反抗微不足道,很快被淹没在一片黑色中。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不断响起,片刻之后,堆叠的虫潮渐渐散开,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只留下一片空空荡荡的岩面。
危机解除,琅泠却是出神地看着洞顶剩下的三只白茧许久。
是苍耳养的吗?养来作甚?
琅泠把手放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捊着苍耳的长发,心念电转之余,竟意外地发现手感还不错。
瞎想什么呢。
他这边胡思乱想着,苍耳那边却如临大敌一般绷紧了身躯,连唇角都抿得紧紧的。可是他戒备了半天,却发现琅泠的全部兴趣似乎都放在了□□自己的长发上,不由有些懵,僵在琅泠怀里,连动也不敢动。
正当他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琅泠绕了一缕他的长发在指尖,突兀地压下身来,唇贴在他耳边。
你养的吧。他的声音似含着微微笑意,眸光中却划过一缕暗芒,不说是等着放虫来咬我吗?
☆、第七章谷中(二)
苍耳更加僵硬,似乎成了一尊人形雕塑。
琅泠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放在他后脖颈处,只要对方用力,杀自己可说是轻而易举。
他顿了许久,忽然一下子放松下来,竟爽快地点了点头。
空气中一片寂静,只有洞外的沙沙声还固执地传进来。
琅泠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眸中似乎藏满刀光剑影。半晌,他闭了闭眼,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抬手揉了揉苍耳的发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地扣住那截细瘦的腕,慢慢地渡过内力去。
罢了,不管这人最初想的什么,至少现在也算与他交了底的人了,没有食言的必要。
况且那不知底细的蛊毒还要仰仗此人来解。
苍耳似乎早料到自己不会有事,只是微微抬了抬头,便又恭顺地低下了,沉默地炼化着琅泠渡给他的内力。
至此,一夜无话。
虫潮在阳光穿透大雾射进峡谷的时候才开始退去,不多时便已退了个干净,彻底消失。雾气漫过每一个角落,擦去了虫潮留下的痕迹,若不是亲身经历,大概没人会相信昨天夜里这片峡谷爬满吃人的蛊虫。
琅泠抱着苍耳站了一夜,有内力护体,竟也不觉得腰酸腿疼。他向外看了看,见阳光下的雾气稀薄了一些,在风的驱动下悠然前行,倒觉出几分美感。
只可惜长雾谷安详的美只存在于虫潮杀戮过后的这短短时间。
在苍耳表示虫潮十天才会有一次后,琅泠又出去寻了几回食物,但虫潮扫荡得太过干净,以至于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功而返,只在第二天走了很远,才猎回两只兔子来。
那晚两人隔着篝火对坐无言,兔肉架在火上,滋滋地向下滴着油。
寂静蔓延在每一片昏黄的火光里。
第三天琅泠外出归来,竟意外地发现洞顶的白茧只剩了一只,另外两只已经尽皆裂开来,里面孕育的蛊虫却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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