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强烈推荐】判官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强烈判官——木苏里(77)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依然是八百里荒野,魑魅魍魉丛绕伴生。

但这不是他记忆里的画面,而是闻时的

他不小心在那抹灵相碎片里看到了闻时的记忆,于是知道了他从未知晓的那些事

他看到自己设了一道障眼的幻境,骗得闻时朝阵外破开一条路,跌跌撞撞朝出口走去。

他听到自己对闻时说:别回头

闻时,别回头我看着你走。

万般尘缘在那一刻形成了铺天盖地的风涡,朝他涌聚而去,与他一起慢慢湮进尘埃里。

他以为这就是终结

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

在他五感全失灵神俱散,拖拽包裹着所有黑雾将入六尺黄土的时候,他一心以为已经出阵的那个人,他临到走前也放不下的那个人,在黑雾狂袭的风里攥着那支障眼的白梅枝歇斯底里。

他看见闻时满身血污、满眼通红地站起身,甩出一只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傀,代替自己出了阵口引开注意,然后十指向内,两手缠满的傀线直窜出来,根根都冲着自己。

他看见闻时低着头,极致安静又极致疯狂地把傀线一根一根钉进自己的身体,一根一根像钩子一样钩住灵相。

下一秒,万力齐发。

都说,当世人突缝大病大灾或是寿数终结的时候,灵相不稳,那些最深重的怨煞挂碍就会反客为主,形成一个笼。

如果恰巧有其他生灵在四周,很容易被一起拢进去。

谢问此生入过无数笼也解过无数笼,送过数不清的人、也见过数不清的灵相。

这次他第一次,看到有人生剥灵相,落地成笼,把他和封印大阵一起包了进去。

世人常说,有些笼怨煞深重,甚至可以在世间留上十年、百年。

如果再重一点,会不会也能留得再久一点?

而那些灵相碎片,就是在剥下的瞬间被打散开来,随着那些遗漏的黑雾流往人世间

从此流连辗转了一千多年。

一千年

光是渡灵都痛不欲生,剥离灵相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谢问根本不敢去想

明明这个人,连一点血他都舍不得对方流。

他连一点血都舍不得对方流,却是这样一番结果。

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心魔幻象中的人笑了一下,哑着嗓子闷声地说:看,我也骗了你一回。

谢问仰起头,过了许久才睁开。

从回忆里脱开的那一刻,闻时紧紧攥着满是血的傀线闯过障眼幻境,跌撞着走进来。

他还是只能看到谢问所看到的东西,除了谢问自己。

所以他像一个失明的人,目光四处转看着,茫然不知焦点。

谢问喉结动了一下,忽然伸手抓住他。

闻时愣了一下,立刻反抓回来。

他抓得极其用力,仿佛要刻进骨血里。在找到人的瞬间,他像是终于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

他垂着头,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动着嘴唇。

谢问跟着半跪下去,偏头去听。

他听见闻时低哑又固执地说:我想起来了我已经想起来了,你走不掉了。

谢问心疼得一塌糊涂。

你走不掉了。闻时说。

谢问眨了一下眼睛,哑声应了一句:嗯,走不掉了。

从一千年前,他所不知道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纠葛在一起,一个不死一个便不会休,再也走不掉了。

谢问抵着闻时的下巴,让他把头抬一些起来,低声道:你还有灵相碎片在我这,我渡给你。

说这话的时候,谢问松掉了闻时身上的傀线。

那些细长的棉线混杂着狼藉的血迹,红白交错着,垂落满地。

渡灵需要以血来喂。

谢问身上朽木的痕迹尚未消退,依然是半身枯萎,手指像瘦长森白的荒骨,根本挤不出血来。

他在身上挑挑拣拣,居然没能找到一块能划出干净血滴的地方。

他叹息似的苦笑了一下,枯骨般的手指很轻地拨了一下闻时苍白无生气的唇。他垂眸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咬了舌尖,侧头探了过去

这天跟封印大阵落下的那日一样

阵中幻境重重,荒草遍地。八百里血海蜿蜒、朽木丛生。

他跪坐其间,吻了红尘。

第81章苏醒

灵相碎片又一次入体,依然让人受罪。

像上回一样,闻时感觉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也在梦里记起了很多事情。

他梦到自己一遍遍地往来于松云山下,却很少真正上山。山下村子靠近官道,道边有所驿站,立着拴马桩、支着茶酒摊。他有时候匆匆而过,有时候会在茶酒摊那里要一壶茶坐一会儿。

摊主老伯人很好,笑声爽朗,跟谁都能聊半天,哪怕是闻时这种看起来霜天冻地的。

美中不足的是,老伯是个跛子。

常有些不识时务的人拿他的腿脚打趣,老伯也不恼,总是笑着吹嘘说有回山上掉下块大石头,他这跛脚跑得比谁都快。

如果闻时碰巧在场,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那些不会说话的玩意儿冻走。老伯就会笑呵呵地给他添一壶茶,聊些近日趣事。

他总能在那些事里捕捉到松云山、以及山上那个人的踪影。

后来他灵相全无,记忆全丢、空有一身躯壳的时候,下意识回过松云山。

只是山不见了、村子也没了踪影。只有一座驿站孤零零地站在官道边,背后是一片野树林。

闻时站在曾经摆过茶摊的地方,望着那片野树林,只觉得这里似曾相识,但他抬起脚,又茫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去。

还是一个乞丐似的野孩子嘘了一声,他才回神。

那个孩子从驿站背后的草丛里爬出来,手里还攥着不知放了多少天的干粮。他绕着闻时转了两圈,犹犹豫豫地从那可怜的口粮里掰了一小块,递过来说:你也找不见家啦?

小乞丐说自己爷爷是个跛子,年纪大了有次摔了一跤,没过多久人就没了。他年纪小,不记路,绕着树林转了不知多少圈,就是找不到家在哪,便成了野孩子。

后来,那个小乞丐成了闻时的徒弟。

关于这个徒弟,后世流传的说法不一。有人说他是闻时故交的孩子,刚出生就被定下当徒弟了,只是命不好,没过两年师父就折在了封印大阵里。好在他天资卓越,愣是没辜负闻时徒弟的名头,到了十三四岁,终于出现在了名谱图上,于是闻时这条线,一脉单传。

这个徒弟跟闻时的性格截然不同,倒有点当年钟思的影子,也可能是爷爷那里继承的天性。

闻时这里聊不动,他就满天下找人聊,聊完了来问闻时,那个大家讳莫如深的祖师爷长什么样,有画像么?

那是某一年的夏末秋初,夜雨连绵,落在屋外的树上,沙沙作响,总让人想起深山里的雨声。

闻时提笔蘸墨,站在桌案前,盯着微晃的烛灯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的模样。

不论他怎么努力,都只能记起一张轮廓模糊的面具,半善半恶,半鬼半仙。还有鲜红长袍和一束白梅花枝。

他东拼西凑地画完一张图,想在旁边写下名字,结果落笔就是一个谢字。

徒弟直接看愣了,问他为什么要写这个字。

他答不出,沉默而茫然地站在那里。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