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聊笑的间隙,偏头在闻时耳边低声道:看你半天了,光发呆不碰东西,认真吃饭。
闻时下意识要应,又听见他慢声补了一句:放心,夹菜的筷子我还没用过。
闻时:
他猛地转眼看过去,却见谢问又跟陆家夫妻聊了起来。年纪大了话会多,一些小事翻来覆去地讲,谢问倒是听得挺有耐心,没有催促过,眼里带着笑,毫无厌烦。
但闻时总觉得那笑从谢问眼尾透出来,是在揶揄他。
于是他菜还没动,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清心静气。
结果刚喝两口,就见谢问又瞥了他一眼,说:这个杯子我倒是真的喝过。
闻时:
他放下杯子,跟谢问对峙。
杯底和桌面相磕的声音不大,但混在人声里很明显。于是绿着脸的、人格分裂的、看戏看懵的全都愣了一下,转过脸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这边。
闻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抿掉了唇间的水迹,瞥了一眼那帮闲杂人等,靠回椅背,把杯子移到自己面前,用只有谢问能听见的嗓音沉声说:现在归我了,你换一个。
夏樵他们没明白事情,也没再多关注,又转头聊开了,桌上恢复了叽叽喳喳的吵杂。
陆家夫妻也继续说着话。
谢问在吵杂声里弯了一下眼睛,也没看闻时,只用一种懒懒的调子低声道:不讲道理,谁惯的你。
闻时:
他差点就要习惯性反驳说个你了,又及时刹住,瘫着脸问道:你是不是来钓鱼的?
谢问嗓音里模糊地嗯了一声,转头沉笑起来。
这一笑,把沙发上的老毛给笑诈了尸。
老毛枯化的状况跟谢问差不多,左半边也没消,全靠衣服捂着,不然能把陆家老夫妻俩吓出病来。
他从沙发上爬坐起来,中风偏瘫似的抓了个抱枕靠着,哀怨地瞅着谢问和闻时,瞅了一会儿又默默闭上眼睛,像个死鸟。
陆家夫妻俩热情极了,以为他跟自己差不多大,老弟长老弟短地要把他拉上桌,被老毛一脸牙疼地婉拒了。
他说:谢谢谢谢,但我这会儿确实吃不下去,晕得厉害。能上楼借个房间歇会儿吗?
当然可以,楼上房间多呢,你们挑。陆孝说。
有老毛开了个头,张家姐弟立马跟在后面下了饭桌,也说晕得厉害想上楼先睡了。
陆家的房子构造和笼里陆文娟那栋几乎一模一样,不知道是陆文娟过于想念家里,还是老夫妻俩烧给她的纸房子就是按照家里做的。
楼上的房间还是那么多,按理说这帮人合住过一次,依照上次的方式分配是最省事的。
但是张雅临不干。
因为他上次跟周煦住一个屋、睡一张床。这次要再这么分,就意味着他即将跟周煦、卜宁合睡一张床。
万一睡到半夜,开口说话的是卜宁老祖呢???
吓都吓死了,他还活个球。
周煦平白遭了嫌弃,便问他:那你要跟谁睡?屋里男的就这么多,你挑一个?
张雅临心说我他妈哪个都不挑,哪个都伺候不起。
于是他斟酌利弊,犹豫再三,最后道:我睡我姐阳台。
众人服了。
当然,他最后也没真的睡阳台。张岚房里有张沙发,他打算合衣凑合一晚。更何况熬不熬得完一晚都还另说。
他俩回了房间。
夏樵便下意识要跟着闻时走,结果被周煦一把拉住。
你干嘛去?周煦说。
夏樵:睡觉啊。
周煦:你跟谁睡?
夏樵一头雾水:我哥啊。
周煦把他拉到面前,用蚊子哼哼的声音说了一句:你是不是二百五?
夏樵:你
他想说你才多大怎么还骂人呢?又想起卜宁还在他身体里,那位是真的大。
夏樵只得用一种看病人的目光看着他,说:你为什么骂我你解释一下。
周煦翻了个白眼,侧身换了个挡住闻时视线的姿势,冲夏樵竖起两手拇指,对着弯了几下,一顿哼哼唧唧。
夏樵:啥?
周煦:我说!
他气势很足,嗓门却压得贼低,又用手比划了好几遍,含含糊糊地说:你哥跟病不是,跟祖师爷,嗯嗯嗯嗯嗯嗯你不知道啊?
夏樵:嗯嗯嗯嗯嗯嗯是什么意思?
周煦默默看着他,快疯了。
他们那边叨咕叨的氛围太怪,闻时朝那看了一眼。
彼时夏樵刚好学着周煦伸出了两手拇指,正打算复个盘。
结果周煦浑身一震,变了气质神色,然后一把摁住了夏樵的手:别
可惜已经说晚了,闻时已经走过来了:磨叽什么呢?
他朝夏樵那俩贴在一起的大拇指看了一眼,刚要开口,就见周煦拱手冲他作了个长揖,道:师弟对不住。
闻时拧眉:对不住什么?
卜宁:我也是后来才知晓周煦在阵里同我是相通的。
闻时:
他原本还没搞清周煦和夏樵在干嘛,卜宁这么一鞠躬,他什么都懂了。
懂完他动了动嘴唇,凉飕飕蹦了一句话:你把周煦放出来。
卜宁:我试试。
然而周煦就像死了一样,怎么戳都不肯再出来。卜宁只得再给闻时作了个揖,替某些人收拾马蜂窝。
偏偏这时候,夏樵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噢了一声。
卜宁再顾不上斯文,伸手捂了夏樵的嘴,说了一句得罪,把他捞进最近的一间房,把门关上了。
关门之后才发现,这是老毛在的那间。但他们宁愿三人挤一挤,也不想挑这个时候出去。
闻时在走廊上跟谢问面对面站着,半晌说不出话。
过了好久,他才终于忍不住,低声咕哝了一句骂人话。含糊之下听不大清,估计是一群煞笔之类。
谢问笑开了。
笑个屁。闻时转头就朝剩下的空房间走。
由于那帮大傻子们总共才占了两间房,轮到他俩还有两间空着,其实一人一间也未尝不可。
他走进门里,顺手就要把门给关上。
结果门锁都碰出响声了,他又刹住了动作。
他在屋里站了几秒,又把门推开了一些。
这人脸上写着不爽,冷冷傲傲的,推门的时候,目光又直直落在谢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