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俯身,紧紧抱住了他。
从他发现自己的心思到现在,这还是他头一回这么用力地抱住林见汐,他把头埋在林见汐的肩窝,手臂竭尽全力地箍住这个人,生怕和他分离似的,小小声地、委屈地叫了一声:哥哥。
林见汐拍了拍他的头,压低了声音,轻而慢地哄他:怎么啦?怕我骂你到处乱跑啊?别怕,我不说你。
他被勒得有点呼吸不过来,不过考虑到某个人现在的心情,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大方地把自己借出去,让受伤的小鬼抱抱。
没多久,江遇松开一部分力道,他偏过头,视线落在随心所欲躺在桌子上的笔记本上,眼里的光一寸一寸沉了下去:哥哥,我想出国。
是的,他认命了,他没办法控制沸腾的欲望,可他的爱意是洪水猛兽,靠近林见汐只会伤害到他。
他不想伤害他。
他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
他要找个笼子,把自己关起来。
怎么会突然想出国?江遇从前从没有提过相关的话题,林见汐茫然地问:是想出去玩,还是?
我想出去上学,江遇慢吞吞地说:也想出去转转。
你一个人在外面,可能会受委屈的哦。
我不怕。
想家了怎么办?
我江遇顿了顿:我会经常找你的。
林见汐垂下眼,看着仍旧黏糊糊抱着他的小鬼,虽然他总是习惯地把他当成没长大的弟弟看,可他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了。
江遇现在比他高,身形挺拔,露出来的一截小臂能看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力气很大,偶尔两个人玩闹的时候,江遇认真地抓着他,他都挣脱不开。
半晌,他说:真想出去的话,那就去吧。
人总会长大的,他会,江遇也会,只是想到从前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喊哥哥的小孩子一转眼都要离开家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失落。
好快啊,林见汐用手比了比:一转眼,你都比我高这么多了。
江遇靠在他的腿上,抬起眼,模样看起来很乖巧:是啊,好快。
这天晚上,两个人在一起聊了半夜,直到林见汐再也坚持不住,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江遇送他到机场。
江遇分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脑子里空荡荡的,可能想了很多,也可能没想。
书桌上的书本试卷还是以同样的姿势躺在原地,林见汐从来不会随便碰他的东西,尤其是笔记本之类,作为过来人,他很清楚,这都是会藏着隐私的秘密空间,所以他轻易不去触碰,怕撞到小朋友隐藏起来的小秘密。
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他昨天绝对没有翻开过这本笔记本。
但只要他翻开哪怕一页,他都能知道江遇反常的原因,知道江遇藏起来的到底是什么,他会解开所有关于江遇的秘密。
这本笔记本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页页写满他名字、画着他画像的纸。
记录着他秘密的笔记本,和他的秘密,相差最近的距离,不过举手之间。
不过一步之遥。
一步犹如天堑。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更快了。
江遇没有再去学校,备考雅思,考完,拿到成绩,出国,一切都似乎在一瞬间。
他没有去英美,而是去了澳大利亚。
林见汐想过要去看他,但他只发了一张图片,就把林见汐看他的想法钉死在原地。
那张图片是雨后的城市,模糊的蚯蚓在地上无拘无束地蠕动。
林见汐头皮一麻,把我去看你紧急改口成我等你回来。
但他到底还是不怎么放心,查了一下天气,选了个前后几天都是好天气的时间,飞了一趟,待了两天。
你到底为什么要选这个鬼地方,走之前,林见汐抱怨了一句:要是换个地方,我就能经常过来找你玩了。
江遇没有说话,只是揪住他的衣袖,像小时候那样晃了晃。
我走啦,林见汐抱了抱他:照顾好自己,以后我就不来了。
好。江遇哑了声音。
他承认,他就是故意选的这个鬼地方,他知道林见汐怕虫子怕得深入骨髓,有这么一层原因,他不会再来看他。
这样很好,只要他不来,他就不会再生出多余的贪念。
他像一头作茧自缚的困兽,把自己关起来,却还担心会不会关得不够严实,会不会有光照进来,泄露他严防死守的秘密,于是他加了一层又一层枷锁,终于挡住了光。
光不会再来了,他心安理得地躲在密不透风的小黑屋里,放肆地想念那个人。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生活也慢慢步入正轨,只不过一个人在国外终究还是寂寞,稳定下来后,他找了几份兼职,努力把自己的时间填得满满当当。
太想念那个人的时候,他会去看海。
傍晚,夕阳在天边竭尽全力地燃烧,点燃了所有云层,云被烧出斑斓的釉质,覆盖住低垂的天空。
光穿透过层层叠叠的海浪,撞碎一身轻若羽毛的骨头,融进海里,将潮汐染上短暂的颜色。
赵阿姨说过,哥哥的名字就是因为她怀孕的时候去海边散心,遇见潮汐卷着夕阳余晖,起起落落,连绵不绝,美不胜收。
她看得心情愉快,当即给孩子取了名字,就叫林见汐。
看见海,就仿佛看见了他。
回去时,江遇在广场看见了一个抱着吉他准备街头唱歌的男生,他看起来似乎很紧张,腿还在发抖,然而当他的同伴打开音响,音乐流出来之后,他又像是被安抚一般,慢慢打开了嗓音。
这样的场景随处可见,没什么值得驻足,江遇看了一眼,冷淡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回走。
但他没走几步,又停住了。
男生依旧在唱: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他唱得渐入佳境,唱完了,睁开眼,才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个人。
是个男的,个子很高,脸部轮廓明晰,看起来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只有眼神是超过年纪的沉郁。
你唱得很好听。江遇说。
谢了,男生笑了笑,了然地说:兄弟,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啊,是失恋了吗?
江遇摇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