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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GL)——若花辞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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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苏闻声,回过头来,面上有些诧异,但她到底是在朝堂中滚打过数年的,很快便掩饰了惊讶,走了回来,神色自然道:娘娘有何吩咐?

郑宓将云桑手中的竹伞取过,递与她道:天这样热,怎么没带遮阳的伞?

明苏体质畏热,很惧暑气,一旦照看不好,暑气入体,便少不得数日头疼发热,难受上好一阵子。

旁人便不说了,但这玄过是侍奉明苏多年的,竟如此惫懒轻忽,连伞都未备一顶。

郑宓觉得明苏受底下敷衍了,心下有气,但更多的还是酸涩,若是从前,她与明苏要好,她身边的宫人,她提点上两句,也不碍事,但如今,她若开口,便是逾越多事了。

她将竹伞递了出去,明苏却未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伞。

她大抵觉得她很奇怪罢,又或是以为她在有意讨好。郑宓有一瞬间,想告诉明苏她是谁,可话到嘴边,终究不敢,只维持着笑意,道:暑气重,不打伞,公主中了暑气,又要难受了。且用本宫这顶罢。

说着又将伞朝明苏那边递出两寸。

这伞是宫造的,技艺精巧,用材讲究,雨过天晴色的伞面,观之清新,玉竹制成的伞柄,触手生凉。

明苏的眼睛微微一缩,目光从伞上转到了郑宓脸上,眼中存着几分探究打量。郑宓便由得她看。

明苏敛下视线,轻笑了一声,接过伞,交与身后的近侍,行礼道:多谢娘娘。

她总算是接了过去,郑宓松了口气:不必客气。

这回明苏是真的走了。

郑宓仍旧目送她去,不舍渐渐地漫了上来。同在一座宫禁,可这深宫内苑着实太大,她下回再见明苏该是什么时候。

明苏信步离去,身后那道目光有如实质,径直地跟随。她感觉得到,微微地皱眉,并未回头。

直走过了紫宸殿前的那段路,拐入一条宫道,那道目光追不上来了。明苏方止了步。

这皇后有些可疑。她说道,似乎过于熟稔了些。尤其是起头那眼神,不像初见,倒像是与她故人重逢一般,可她细细回忆过,从未与她有过交集。

玄过在她身后打着伞,闻言,陪笑道:殿下如今深受皇恩,宫廷内外何人不知?皇后娘娘入宫后便不顺当,这举目无援的,欲与殿下结好,也是情理之中。

也没别的解释了。明苏点了下头,复又举步。

倒是玄过手里持着皇后娘娘给的竹伞,横了身边那小近侍一眼,斥道:大热天的,竟也不知带把伞遮阳,晒坏了殿下,你可吃罪得起?

他给殿下办事去了,并未一直跟着,谁知这起子东西,竟侍奉得如此粗心。

那近侍也知疏忽了,一面疾步跟上,一面躬身请罪道:小的该死,请殿下降罪。

明苏没说话,径直往前走。

玄过觑着她的神色,忖度她的心意,踢了那近侍一脚,道:下回警醒着些。

这便是过去了,近侍忙称是。

明苏心里却不痛快,忽然生出几分烦闷来,这烦闷也不知从何而来,缭绕在她心间,使人气闷。

去母妃那里禀报一声,我晚间,去陪她用晚膳。她吩咐道。

那近侍应了声是,小跑着往淑妃宫中去传话了。

明苏继续前行,转入御花园中,树木渐渐繁盛,花草映入眼帘,蝉鸣声经夏不断,吵得她有些头疼。

她忽然回想起来,许多年前也有一个蝉鸣阵阵的夏日,她站在一棵大树下,等着一个

殿下,再往前,便是昆玉殿了。玄过出声提醒道。

明苏骤然回神,这才发现,她竟不知不觉走到昆玉殿来了。她怔了怔,心下忽生酸涩,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她明白她这烦闷从何而来了。是从皇后赠伞,想起了许多年前有一回,那人也是这般,拿着伞,絮叨着,天热,不打伞中了暑气,殿下又要难受了。

明苏一走,郑宓只觉得心也跟着空了下来,惶惶的,没个着落。

她确实大不一样了,内敛了许多,也倨傲了许多,不易亲近了。她从前是很谦和的性子。郑宓没觉得如今的明苏有什么不好,却很心疼她的变化。

一个人要有怎样的经历,才会如此,性情大改。

她心里存着事,在殿外干等着,也不如何煎熬。又过了一会儿,殿门再度开了,这回是皇帝宣召皇后觐见。

紫宸殿内里的华贵较外头犹盛,件件陈设俱是珍宝,处处所现皆是奢靡。

郑宓小时候跟着姑母来过紫宸殿一回,那时的紫宸殿并非这般模样,要温润质朴得多。

皇帝侧倚在窗下的软榻上,他身旁矮几上散着基本奏折,像是随手丢的一般,听见声响,他瞧了过来,脸色淡淡的。

郑宓定了定心,先行大礼,极为郑重地跪拜下去,口中道:臣妾恭请陛下大安。

皇后免礼。皇帝的声音传来,威严而沉厚。

郑宓咬紧了牙关,她想起郑家满门惨死,想起祖母临终前,对她说:宓儿,你可要想好了,活下去,可比死难多了。

她点头,说:祖母,我想好了,我想活着。

祖母没再说话,只是怜惜不忍地看着她。

第二日,祖母便带着阖府的女眷在郑府的正堂上吊死了。她亲手将尸身解下来,苦苦哀求看守的差人,求他们将尸身收敛,哪怕只是几张草席也好。

可他们却任由尸身在堂上晾了三日,三日后拉去了乱葬岗,将尸身喂了野兽。

差人都是奉命行事的,她不怪他们,却不能不恨下令的人。

臣妾来向陛下请罪。郑宓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镇定,甚至还饱含懊悔。

她将涌上来的泪水压了回去,伏在地上,生怕一抬头,便被皇帝瞧出了她眼中的恨意。

皇帝却以为她在恭敬认错,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你知错了?

臣妾知错。

皇帝笑了一声,却听不出是什么意味,道:起来吧。

郑宓再拜:多谢陛下。方由云桑扶着起了身。

皇帝随手自矮几上拣了本奏折拿在手里,道:你既知错,朕便既往不咎了。

云桑一喜,郑宓也顺势露出喜意,想了想,又表现出感激,福下身道:多谢陛下大度。

皇帝似有话说,但看到皇后面上的感激,他忽然失去了开口的兴致,道:你退下吧。

云桑惊讶,没想到竟这般容易,陛下甚至不曾提一提皇后娘娘错在何处。

走出大殿,郑宓深深地吸了口气,只在殿中待了这一小会儿,她便觉沉闷得很。

凤辇就停在玉阶下,她不欲立即回去,便挥退了宫人,只带云桑,信步走走。

云桑几度欲开口,只是见皇后的神色静默,不像想说话的样子,便将话吞了回去。

郑宓知道她想问什么,为何皇帝半月前罚得那般不留情面,可眼下却宽恕得如此轻易。

郑宓依旧不知皇帝与棠玉间有什么冲突,只知那必然极为严重,否则棠玉也不至于身死。但她想,前度与他抗争,不顾他皇帝之尊,毫不退让的人,今番却不止认错,且还感激他的宽恕,全然没了先前的激烈,皇帝会是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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