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一个时辰,也不知到了何地,明苏忽想起她们还未用过晚膳,她倒不饿,但阿宓必是饿了。
明苏便有些急了,一面看路,一面留意道旁有无人家,可又前行了一个时辰,依旧无人家。
看来是寻了一条很荒僻的道路了。
郑宓掀开车帘出来,坐到她身边。
外边冷,你快进去。明苏说道,她一早便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给了郑宓,郑宓推拒不过,只得依她。
此时已过戌时,林间生寒意,郑宓将大氅披到了她的身上。
我不冷!明苏急道。
听话郑宓只有一句话。
明苏便不敢说了,可面上仍旧是急。
上了路才知,她们的准备有多不足,除了银钱,几乎再无一物。
天黑,仅月光照路,秋日的月总好似萦绕了一层霜,朦朦胧胧,不及夏日清亮干净。
那些许月辉连看路都勉强,更不必说看清另一人的神色。
不过哪怕郑宓知明苏着急想将大氅与她,也不会许的。
三更将至,我们寻一处落脚。郑宓说道。
太冷,再赶路下去,必会受风寒。受了风寒便更棘手了。
明苏答应。
她们走了一路,都未见屋舍,原想许是要在马车里度一夜了。可马车不御寒,且狭小,两个人,恐有些窄。
又往前行了一刻,依旧未见屋舍,连间草庐都不曾见。郑宓心道,兴许当真要留在马车里了,这可不好办。
正当这时,前头黑乎乎地显出一屋舍的轮廓。
这下可好了。
明苏将车赶近,下了车,抬头细细辨认,才知是一小庙。她们走入,里头黑漆漆的,没有光。
寻一寻香案。郑宓说道。
二人一同摸黑朝前走,直至被一桌子状的物件拦住,便在上头摸索起来。寻了许久,入手不少奇形怪状的物件。
黑暗中摸到不只是何物的物件,总是使人畏惧。
明苏已有些害怕了,可她不敢将惧意显露,她知阿宓必是也怕的。
寻了许久,郑宓忽然停下,她的面前一亮,明苏的眼睛也跟着一亮,是火折子。
微弱光照亮香案,却是些硬邦邦的馒头。这馒头不知放了多久,硬得如石头一般,且还发霉了。郑宓是想寻一蜡烛,可寻了半日,却没有。
我们只睡一觉,明日早起赶路,不需蜡烛的。明苏说道。
郑宓顺着火折子的光,四下一看,见角落有片空地,还算干净,便领着明苏过去,又将大氅铺在地上,道:你先睡。
明苏怎么肯先睡,忙问:你呢?
我去寻些柴禾。郑宓说道。
明苏立即道:我与你同去。
你待在此处歇息,或坐或躺皆可,不要动。郑宓将她按在大氅上坐下。
明苏还欲再言,郑宓将手搭在她肩上,只说了一个字:乖
她声音不怎么温柔,甚至称不上温和,而是极为冷淡,好似不耐烦的敷衍一般。
明苏便不敢再言了,只看着她拿着火折子,走出小庙。
黑暗中时间过得仿佛格外慢。明苏也不知等了多久,郑宓始终未回来。
她渐渐担心起来,阿宓会不会不想与她同行,自己离开了。
这念头一出,明苏立即反驳,不会,行装都在我身上,何况阿宓不会御车。
她将自己说服了,应当只是柴禾南寻,阿宓方去得久了些。
明苏安了心,然而下一瞬,她的心却似置于冰天雪地一般,一片冰冷。
何时起,她对阿宓竟然已无信任,她确信她不会走,竟只是因那些冷冰冰的外物,而非阿宓绝不会丢下她离开。
明苏好生悲哀,可她这回却寻不出话来安慰自己了。
阿宓不想与她同行,她不愿与她说话,她也不愿唤她明苏。是她强要跟着的。她想必还是恨她。
明苏怀疑于阿宓而言,兴许她确实是多余的,她一人也可以逃得远远的。
啪嗒一声踏折枯枝的声音,明苏立即抬头,便见庙门处有一人影,正弯下身捡起掉落的枯枝。
是郑宓回来了。
明苏想要站起帮忙,脑海中却突然浮出一个念头,她是多余的,阿宓并不需要她。
幸好是深秋,枯枝杂草不少,郑宓拣格外干燥的拾了回来。她将柴禾堆在明苏身前一步远处。
明苏回过神,还是起身帮她。
二人都不是什么懂得如何生火之人,忙碌许久,才生起一堆熊熊燃烧的火。庙中总算不再黑暗,暖意也渐渐传来。
郑宓关了庙门,又将火堆附近的易燃之物都拿开。
而后对明苏道:你的伤,该上药了。
明苏没想到她还记得要给她上药,心中很高兴,正要起身,随即又想起一事,窘迫道:我忘了带药了。
我带着。郑宓说道。白日为她上药时,她将药瓶落下了,郑宓替她收了起来,出来时也没忘记带上。
明苏顿觉欢喜,连背上的伤都不觉得疼了。
郑宓拍拍铺在地上的大氅。
明苏乖乖解开衣衫,如白日那般,趴在大氅上,撩起里衣,露出脊背。
里衣上星星点点的都是血,揭开来,比白日上药时裂得更厉害。
可她在坊中筹划如何出逃也好,颠簸御车也罢,都未提过一个疼字。
这药融入血水便是剧痛。洒下来时,还是让明苏疼得倒抽冷气。
郑宓咬了住下唇,眼中满是泪水。她趁着明苏看不到擦去了,口中镇定道:明日若遇城镇,便买几身衣衫。
明苏疼得嘶嘶抽气,闻言,仍是定住心神,回答她:好。还有许多要置办的物件,蜡烛、火折子、干粮、水
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说完,确实有许多物件需置办。
有话语转移注意,痛意好像也减弱了一些。
很快便上好了药,明苏缓了一会儿,将外袍又穿上。
夜已深,明日还要赶路,该睡了。
然而能御寒的大氅却只一身。明苏自然是要让给郑宓的。
郑宓依旧未多言,她先躺下了,又令明苏躺到她身边,明苏小心翼翼地与她保持了距离,郑宓便往后靠了靠,贴在了她身上,而后将大氅盖在她们二人的身上。
如此,二人皆可不受风寒。
明苏不是没想过可以这般共用,她只是没想到郑宓愿意与她共用。
郑宓背对着她,身子贴在她怀里,没多久,便能感觉到她的身上暖意隔着衣衫传出。明苏不敢动,恐扰了她安睡。
累了一日,竟无丝毫睡意,她睁着眼睛,听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心不知不觉地浮动。
白日里,教坊中,为躲避程池生,阿宓也是这般在她怀中。
明苏的脸烫得像火在烧,她其实不太懂应当怎么做,可一想起郑宓唇贴在她的颈上,她便浑身上下都不安宁,很想紧紧地抱住此时贴在她怀中的郑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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