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宓浑浑噩噩的,沐浴之后,想要独自待一会儿,外头便有人来禀,陛下来了。
皇帝数月不来,忽然驾临,宫人们手忙脚乱,连忙准备接驾事宜。
郑宓的恨意充斥心头,想要到皇帝面前质问一句,太傅何处对不住国家,何处对不住朝廷,何处对不住皇家。十六岁还政,他还了不曾,国舅犯法,他当不当死?
但那道明黄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来,到了大殿之下时,郑宓蓦然清醒过来,还不到时候。
她握紧拳,手心被指甲刻得生疼,面上却柔和下来,款款地福下身子,身子每低一点,郑宓的心便如被刀划了一下,便似看到了祖母吊死在堂上,看到祖父尸骨自墓中启出,被丢弃到街市任人践踏,看到父亲叔伯在午门外被砍掉头颅。
臣妾见过陛下。她开口说道。
皇帝走到她面前,一把把她揽进怀里。郑宓浑身僵硬,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
怎么这般僵硬?冷?皇帝觑着她说道。
郑宓垂下眼眸:臣妾紧张。
皇帝笑了两声,却揽得更紧了,看着她的脸:冷落皇后了,可朕这不是来了?他说罢,便一抬手,命宫人退下。
郑宓开口:且慢
皇帝笑吟吟地看着她,手一路摸到郑宓的腰上,郑宓抬头看着他,笑意温柔:臣妾这儿有一心意,特意调教了准备献给陛下,不想陛下就来了。陛下可愿一览臣妾的心意?
说罢抬手勾住了皇帝的腰带。
皇帝大笑:好,就让朕瞧瞧,是什么心意。
郑宓看向云桑,云桑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宫人们会意,各自备了丝竹管乐,又奉上佳肴美酒。有美人自帷幕之后而出,笑意嫣然,舞步动人。
皇帝笑了一下,揽着皇后坐下了。郑宓目视前方,一面寻思皇帝怎么突然来了,一面想着如何脱身。
美人的确是美,是郑宓自行宫寻来的,身段妖娆,面容却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使人心生怜惜,皇帝看得津津有味,却并不多入神,也未放开郑宓。
他看多了美色,这般姿容虽已是上乘,但只要在宫中便不必着急享用,迟早都是他的。他记得他今日来,是来寻皇后的。
歌舞迟两日看也不急,朕与皇后的新婚之夜却是等了许久了。皇帝笑道。
贞观殿中,明苏还未出宫,她与三皇子说完了话,风雪大作,阻了她出宫的路,她见天色不早,干脆就在殿中歇一晚。
正要睡,殿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一看,却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明苏依旧决定不再见皇后了,何况她眼下一心挂怀郑宓,正要命人劝她走,那女官急道:陛下忽然驾临仁明殿,天这样晚了
明苏打断了她:陛下驾临仁明殿,这不是好事?
云桑来此是自作主张,心中既急且慌,听公主之意,是不愿援手,忙道:可
姑姑回去吧。明苏说道,挥了下手,立即便有宦官来,推着云桑出去。
宫门被关上了。将人关在了外头。
明苏转身回殿,炉上的水沸了。她走了过去,拎起水壶,沏了杯浓茶。
她想好了,不再见皇后,何况帝后相谐,本就是理所应当,与她何干?
沸水注入壶中,茶香四溢,可明苏非但不觉心旷神怡,反倒略略烦躁。
她静等了片刻,提壶,泻下一盅清茶。
我不想侍寝。皇后的声音骤然间在她脑海中响起。
明苏端起茶盅,观赏茶色。
我不会侍寝。皇后不依不饶。
明苏冷漠地想,与我不相干,我只想阿宓,我不能对不起阿宓。她低头闻了闻茶香。
玄过入门来,正要说话,殿下突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茶盅在桌上一顿,快步走了出去,闯入了风雪之中。
第四十一章
人老了,难免怀旧。
皇帝今早在乔婕妤身边醒来,忽觉身边这宠幸了月余的女子像是一夜之间失了颜色,索然无味。
他回了紫宸殿,又觉后宫之中,美人虽多,却无格外亮眼之人,皆是平庸之辈。
正想着不如择日往行宫一趟,兴许能有佳人偶遇,天便下起了大雪。
空中白茫茫的一片,入目俱是纷飞的雪花,自紫宸殿外望去,这皇宫好似被大雪掩埋,这冬日仿佛永不消融。
皇帝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多年的那个冬日,他初次见到废后,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这些年,他过得顺心顺意,每每想起郑家恨意犹在,可更多的,却是得意,郑泓再强势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全族皆亡,一丝血脉都未留下。
但今日,他隐隐地竟有些怀念,怀念起那时,他才十五岁,尚未及冠,还是锦衣玉冠,意气奋发的少年天子,他见了郑氏,不知她是何人,却觉眼前一亮,满心都是这是谁家女儿,竟是如此姿容。
后来,自母后处知晓了她是太傅之女,是母后召入宫来说话的,那日的惊艳便完完全全转为了厌恶。
待他们大婚,他小意温柔,郑氏也还算识趣,倒也过得平静。
今日又见了这样大的雪,皇帝忽然有些想念起郑氏来。
结为夫妇二十六载,自少年时起便相伴的人,再是怨恨防备,也少不得有许多温存而宁静的岁月。
何况郑氏本就秉性温良,贤淑端庄,有她在,后宫从未使他有过片刻烦心。
皇帝一想就想到了入夜,决定去仁明殿瞧瞧。到了仁明殿,却看到殿中走出一人来。
那人身着后服,自殿中迎出,像极了多年前,每回他来仁明殿时的模样。
怀念之意荡然无存,皇帝心中蓦然间涌出无数恶意,当年他惧她畏她,不敢放肆,可如今这后宫,谁不是任他拿捏搓弄?
歌舞虽好,但皇帝看惯了,也不觉有什么新意。
他望向皇后笑道:歌舞迟两日看也不急,朕与皇后的新婚之夜却是等了许久了。
郑宓不慌不忙,瞥了他一眼,嫣然笑道:莫非陛下以为,臣妾心意,便仅此而已?
皇帝让她这一笑,撩拨得心痒,略略又多了分耐性:那还有什么?
郑宓转头望向前方,方才清泠如山巅之雪的管弦之声骤然一变,插入了婉转缠绵的琴声,殿外漆黑的夜色中,点点亮光由远及近,中间衬托着一女子,仿佛自雪中走来的精怪,身段娇软,面容妩媚,就像是专为勾引人心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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