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苏明白皇帝的用意了。明辰明寅不肯坐以待毙,但皇帝并非束手无策,他若肯亲自出手,费些力气也就平了。
但他却非要她来,便是要他们相互损耗,最好来个三败俱伤,而后他便可轻轻松松地收拾残局。
一出了紫宸殿,明苏便开始思念泛滥,她想到去岁差不多也是这时候,她与阿宓便是在此地重逢的,可惜她竟不能一眼就认出她。
她想到昆玉殿中她对她说话那般不客气,想到之后许多次相见的非嘲即讽。
明苏想见郑宓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她积了满腹的话想说。
她想起来了,皇后向她表达过爱慕的,那时或排斥,或欣悦,放到此时却只剩了心痒难耐,她也不知是想问她为何开始时不相认,还是问她说的爱慕是否是真,又或是干脆什么也别管,把话都抢过来,告诉她要安安稳稳地当太后是不成的,宫观也不会给,青灯古佛更是不用想。她会用后半生让她不得安生。
这些日子,明苏白日忙,夜间睡觉时,想了好多好多动人的情话。
但更多的是想,她们下一回相见会是在怎样一个境况中。
一名内侍自殿中出来,见信国殿下还未走,与她行了一礼。
赵梁提了把伞从殿中出来,瞥了那内侍一眼,冷道:陛下命你去召皇后娘娘,你还在此磨蹭什么?
那内侍忙称是,赶紧走了。
殿外日头毒辣,赵梁将伞送到明苏手中,笑着道:外头热,殿下用这把伞吧。
明苏看了他一眼,道了声:多谢中官好意。接过了伞,又摘下腰间的玉佩,随手抛与赵梁,当做打赏。赵梁忙接下,道了谢。
明苏撑着伞,走下台阶。看着从容不迫,与平常并无二致,实则,已紧张坏了。光是自听到赵梁口中说出皇后二字,便已不能平静。
仁明殿离得不远,她特意走得慢了些,朝每一条皇后可能经过的宫道上装作不经意地望一眼,却都未看到她的身影。
明苏沮丧不已,到宫外登车,她暗自嘀咕,怎地这般没运道。
待车驾前行,她又忍不住暗道,好运积攒,让我与阿宓能顺顺当当的。
郑宓到紫宸殿外时,便看到了赵梁腰间的玉佩,而玉佩底下坠着的如意结,与当年明苏送给她的乳牙扇坠上一样的制式。
这是明苏的物件。郑宓心头一跳,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紫宸殿前的玉阶、宫道空空荡荡,唯有两侧持戟而立的禁军。
可即便看不到明苏的人影,郑宓仍像是多了一桩隐秘的心事她来过。
第五十六章
紫宸殿内,无为正在殿中,与皇帝说道:这一炉丹药炼了三日三夜,便只得这一枚,陛下当趁早服用。
余音未落,门外通禀,皇后到了。
郑宓入殿,向皇帝行了礼,无为站在皇帝身边,手握拂尘,朝皇后欠身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他颇有几分傲慢,皇帝却不以为意,郑宓笑道:免礼
又看到放在锦匣中的那枚丹药,陛下是要服食丹药?
皇帝方与明苏周旋,那时观明苏神色话语,觉得她是听进去了,可明苏一走,他回想了一番,又觉没底,故而不免有些烦意。
闻皇后此言,他点了下头,又望向那丹药,望了片刻,抬头瞧了赵梁一眼。
赵梁会意,赔笑着上前,取了丹药下去,不一会儿回来,那丹药已盛在一小小的银碟中,自中间剖开,分成了两半。
赵梁将银碟碰到皇帝面前,皇帝取其一,接着又送到道长跟前,无为将余下一半拈在手中。皇帝望着他,抬了下手道:道长请。
无为微微敛目,将丹药放入口中,吞下了。过了一会儿,见他无事,皇帝似也耐不住性子了,将手中的那半枚丹药放入口中服下。
殿中无人开口,郑宓在旁静立了许久,看着眼前这情景。
皇帝合着眼,似在感受丹药之妙。郑宓朝无为看了一眼,无为也望过来,他缓缓地闭了下眼,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郑宓便知,他已得了明苏的吩咐,听她的差遣。
过了半晌,皇帝方睁开双眼,面上一派喜意:好啊,朕觉有一股气在腹中,暖融融的,自丹田起,蔓延至全身经络,身子轻了几分,如游云端,舒畅得很。
无为却是波澜不惊,抬了抬眼皮,说了一句:不过是半枚丹药之效,陛下过誉。
将丹药一分为二,各服一半,自是因信不过他。他这么一揭出来,皇帝不仅不以为忤。
反倒有些懊悔,道长是世外高人,他如此疑心慢待,许会惹恼了他。
他当即道:这丹药有如此奇效,道长辛苦,朕这里备了些薄礼,赠与道长。
说罢正要令人拿上来,转念一想左不过是些金银玉器一类的俗物,拿上来,倒显得他这皇帝俗气了,转口道:些许东西,朕命人送去道长丹房。
无为无惊无喜,道了句:多谢陛下。
郑宓在边上看着,心道,这道长确实有几分本事。
皇帝却突然想到一事,望着无为问道:道长身怀大才,何以在皇子府中一留便是五年?
他向来多疑,更不必说这人是皇子用过的,他不免留了个心思,恐他是大皇子安插到他身边来的。
无为却似浑然不在意,淡淡道:缘分来了,为师为友罢了。小道与陛下亦是缘分在此,无缘则不相见。
皇帝听罢,只觉他并不如何愿留在宫中。可转念一想,又恐他是装腔作势。
无为毕竟有本事,能炼出丹药来。皇帝纵有疑心,也不敢轻易表露,他想了想,又问:吾儿服食道长丹药五年,体质可有不同于凡俗?
只格外康健罢了。无为说道。
皇帝一怔,顿生怒意,怒意间还有几分怅惘,道:服食五年丹药,竟只较常人康健一些?
自然无为仍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模样,能否长乐无极,看运也看命,皇子有运,奈何无命。有运说的,自然是遇上了他。
皇帝怒意顿消,心头狠狠地一跳,他有了些猜想,却又不敢置信,忙问:何人有命?
无为抬眼瞥了他一眼,不冷不淡道:普天之下,何人命最贵?
皇帝怔然,随即哈哈大笑,连声道:好啊好啊。
无为却没什么继续与他周旋下去的意思,掐指算了算,道:出来也久了,小道该回丹房了。
皇帝正喜不自禁,闻言也不恼,甚至于起身相送,显然已对无为深信不疑。
郑宓入殿便似不存在一旁,旁观了全程,尤其是皇帝听到那句何人命最贵之时惊喜得意,心下不知怎么很觉得好笑。
皇帝自第一回服食丹药,便生出了妄想。那丹药实在厉害,他卧病在床,体虚无力,精力都抽了干净,众多太医轮番诊脉,商量用药,连着用数日,却无半点起效。
结果,无为一来,只半枚丹药,便使他如获新生,如返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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