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也不是头一回出宫。
偶尔在宫中闷了,明苏便会带着郑宓出宫去四处逛逛,逛得多了,京里京外风景秀美的去处,她们都去过了。
有几回还遇上了大臣,将大臣们吓得满身是汗,隔日便联名上奏君子不立围墙之下,陛下千万不可随意出宫。
若欲心存叵测之人,有分毫损伤,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便万死难辞其咎了。
明苏口上应着好,回头又不听他们的,大臣们只好退让,求陛下多带些侍卫。
这是自然的,即便他们不说,明苏也带足了侍卫。
天气热得很,明苏最是怕热,走远了兴许染上暑气,郑宓便与她在城中游玩。
城中也有好去处,譬如那相国寺,香火鼎盛,行人如织,每月初一十五,寺中便会请有德高僧开坛讲经,引来信徒无数。
她们今日便去那里,但却不是去听僧人讲经的。
高僧讲经之时,走街串巷的小贩与旅人便会聚集到相国寺外。久而久之,竟形成了庙会。
庙会很是热闹,贩卖之物也十分丰富,明苏很爱去那处游玩,时常买些文澜殿中没有的书籍,买几支雕琢拙朴却别出心裁的簪子赠与郑宓,也买些玩物带回宫去赐予明申。
今日郑宓又陪她去庙会玩,买了一盏小小的彩灯与她,明苏很喜欢,亲自提在手中,兴冲冲道:等入了夜便点亮。
她们玩了许多,还入相国寺尝了素斋。
直至黄昏方回宫。
不想方才还阳光灿烂,这一会儿便乌云四合,下起了暴雨,暴雨倾盆,雨伞无用。
她们行至半道,只得寻觅避雨之所。
玄过四下一看,喜道:陛下,潜邸就在前头,正可去躲雨。
明苏顺着他的目光朝前一看,果然前头便是信国公主府,是她当年做公主时的府邸,她转头与郑宓道:我们去躲躲?
郑宓心中便来了兴致:也好
一行人便朝着公主府去。
陛下即位前的府邸,府中自有专人看守。
玄过上前去与那看守之人说了几句,那人立即变了脸色,忙开了门,让她们进去,又来向皇帝与太后行礼。
明苏没想到遇了场雨,却是凑巧到了她的潜邸,这几年她从未回来过,又抬头见阴云厚重,这场雨不知下到何处去,时辰却已不早了,便吩咐玄过道:今夜在此歇一宿,明日再回宫去。
玄过应了是,忙去安排了。
郑宓站在明苏身旁,往里头望了眼,前头的格局是寻常府邸的模样,只是格外大气一些,前院也建得十分宽阔。
明苏吩咐完,见郑宓正环顾府中格局,明苏兴致勃勃道:我带你去里头看看。
郑宓求之不得,明苏命人不必跟着,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彩灯,确定没被雨淋着,方自内侍手中接过伞,自己与郑宓并肩沿着回廊朝里走去。
雨下得极大,屋檐下雨帘如注。
前院大气,过了那扇分隔前后院的月亮门,后头的景致便有些潦草了。
倒不是看守潜邸的人躲懒,任庭院荒废,而是明苏当年就不曾用过心,看守潜邸的人不过是令此地维持原样罢了。
她看着开得三三两两的几丛花,又看那几座摆得零落四散的假山,有些赧然,与郑宓道:这里不好看,我没在这上头上过心,又不爱人靠近,此处常无人收拾,便成了这模样。
她当年与郑宓分离后,哪有心思在家中景致上花功夫,她忙极了,要派人满天下地打听郑宓的消息,一有蛛丝马迹,便满心期盼地奔去探寻,她要在朝中争权夺利,要当皇帝的爪牙,要做的事很多,甚少得空。
即便偶有空闲,让她坐下喘口气,她也满心挂念着不知身在何处的郑宓,哪里顾得上身边的景致呢。
郑宓知道的,她轻轻地靠到明苏肩上,明苏便不说了,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阿宓,不打紧的,都过去了。
她们如今过得很好,这便足够了。
郑宓紧握着明苏的手,她们再往里走,郑宓每见一景,都像是能透过时光漫长,看到曾经明苏行色匆匆地自此走过。
于是每一处潦草的景致都让她动容。
行至一处小院,院门敞着,几名内侍正从里头出来。
郑宓停住了,往里头看了看,此处倒是要比别处整齐些,花草郁郁。
虽叫雨水打湿了,也看得出是精心栽种的,那处大殿的窗前还栽了一丛青竹,青竹修长,挺拔青翠,长势极好。
郑宓已猜到这是何处了,她拉着明苏的衣袖往里走。
明苏跟在她身旁,朝里头看了眼,数年不至,倒是生疏了。
里头也很寻常。明苏到底是女子,要将从前的寝殿示与心爱之人,她难免羞涩。
郑宓在门前停下,看了看她以作安抚,而后推开了门。
想着那五年里,明苏每晚就是歇在这里,兴许也曾挂念她挂念得辗转难眠。
郑宓便满心动容,她走进去,便看到了床脚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链。
那满心的感动便打住了,郑宓有些茫然,总觉得这锁链与这寝殿很是违和,她缓缓走过去,站在锁链边上,疑惑道:明苏,你的寝殿里怎会有此物?
明苏大惊失色,过去这么多年,她早将此事忘了。
这、这她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郑宓弯身捡起锁链,重得很,她松了手,越看越古怪,回头问道:究竟是做什么的?
见是躲不过了,明苏声如蚊蚋,讷讷道:原是想锁你的。
郑宓愣了一下,看着那一头锁在床脚的锁链,弯身寻到它的另一头,另一头包着软软的缎子,将锁链上锋利的边缘全包好了,并不伤人,只是若锁上了,怕就再也挣不开了。
明苏心虚不已,站在她身边,解释道:我也不知这链子为何还在寝殿中。
还是看守潜邸的人过于慎重,时常清扫各处不说,连里头的物件都维持了原样。
那时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便想等你回来,就锁住你,不喜欢我,也不许你离开我。
明苏说起来,自己都很是羞耻,都怨那时,她都不大清醒了,做的事自然也疯狂。
郑宓却只听出她那时的煎熬,满天下地寻一个早已死了的人,一个她以为早已不喜欢她,将她舍弃了的人,恐怕那时明苏想起她,没有丝毫甜蜜,除了担忧,便是心伤了吧。
若是不喜欢你,又何必锁着我,何必还将我放在心里。郑宓低低地道。
明苏抿了抿唇,不知郑宓为何这样说:我自小就喜欢你,喜欢了好多年。
郑宓垂下眼帘,再抬头时,眉眼间都含着温煦的笑意:那你如今可还想锁我?
如今自然已不需锁了。明苏有些莫名,突然,她灵光一现,飞快地看了眼床褥,床褥已铺设好了。
天色很快便黑透了,暴雨也渐渐停歇,雨后却是清凉沁人,是这夏日里难得的舒爽。
郑宓呼吸均匀,已入睡了,明苏却还醒着,她侧着身,单手拄着下巴,望着郑宓沉睡的容颜。
那锁链已解下来了,丢在床脚。
明苏想,得将锁链带入宫去才好,但阿宓必不会答应的。
明苏稍有遗憾,却未放弃,决定命玄过改日悄悄地再来一趟。
郑宓睡得很熟,明苏嘴边泛起了浅浅的笑意,她看到阿宓领口露出的一小节红绳,目色愈加轻柔下来,伸手轻轻地将红绳抽出一些,便看到悬在底下的小貔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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