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时境过迁,他还有不用克制的一日。
他想,他就是个不可救药的混账。
那又怎么了?
至少在过去那些年里,他忍的已经足够多,能像如今这样得以解脱,他简直要高兴坏了,更别说他如今连个人都算不上。
如今的郁承期成了一只猫。
因为肉身烧毁、灵力不足等等原因,他变成了一只通体纯黑、四足雪白的猫。瞧起来也就五六个月大的样子。厚颜无耻如他,不仅浑不在意,甚至偶尔照镜子的时候,还会觉得自己的法术甚为精妙。
此时正值深秋,落叶飘飘簌簌。
郁承期终于重回了仙界。
山海极巅地处偏僻,此刻郁承期所途径的地方,已经是距离得最近的镇子了。
刚到辰时,镇上的百姓习惯日出而作,街上已经是人流车马如织。早摊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刚蒸好的包子笼屉一开,热腾腾的蒸气直窜上天,成人手掌大的包子个个白嫩褶多,更让这样一个小镇充满了人间的味道。
他眼下没功夫去想什么顾怀曲,走到这里时正好饿了,可身上所剩的灵力不多,只能维持一阵子的人身。他走到巷边角落里,转眼化回了人形,又回到卖馒头的摊子跟前。
给我来郁承期开口,边说着边在身上摸了摸,伸到腰带处摸到几枚钱币,按理说买几口吃食不成问题,但凭这手感
这他妈好像是魔界的钱币!
啧郁承期脸色不大好看,又摸了摸,只摸出一枚仙界可用的铜板。
改口道给我来一个馒头。
摊主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的顶多十七、八岁,看着郁承期的脸色,误把那当成了窘迫,也没接他的铜板,清秀的小脸上有些微红,眼睛圆圆的看着他,怯怯的问
那个你是不是,吃不起东西呀?
郁承期抬眸瞥她。
哦不是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意识到自己太直白,小姑娘慌忙解释,略低着小脸不敢看他,我只是问一问,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想说,你若是实在困难的话,我可以送你几个包子,就不收你的钱了。喏,那边是新出笼的,你可以随便拿。
郁承期是俊美锋锐型的长相,眉宇飞扬入鬓,又因为性情原因,时常带着点慵懒跋扈。即便如今穿着一身因为灵力稀缺而变幻得十分破旧的衣裳,头发也没怎么打理,松松散散的用一条布带绑束,但生了张如此优秀的脸,还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他自己也深知这点,曾经单凭着这张面容,就有数不尽的小姑娘对他表露过来路不明的好意。
所以听见对方这么说,郁承期也习以为常,没拿姑娘当回事,毫不客气的说了句好啊,不知脸皮是什么玩意似的,在包子里挑挑拣拣,选中几个最漂亮的。
但他拿了两个还嫌不够,又朝人家姑娘挑了挑眉,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懒洋洋道麻烦取个袋子,太多了不好拿,我要打包。
大抵是色令智昏,姑娘听他说出这种话,居然也没说什么,当真替他取了个装吃食的纸袋子,递过去。
正好眼下没有客人,姑娘就边看他装包子,边无意似的和他聊了起来。
年轻的嗓音细如莺鸣,带着几分生涩这个摊子原本是我爹娘的,近来家中的田地农活太忙,于是让我一个人来看摊子。
只不过再过段日子,我可能就没有机会再过来了。
前些日我在院子里干活时,不小心听到我爹娘谈话,他们在悄悄商量着,想给我找个人家嫁了可是我还没有心仪的人,不想这么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下辈子托付出去。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这么重要的事,我爹娘也不该私自做主,怎么说也要过问一下我的想法啊
郁承期没回话,像没听见似的,纸袋子倒是已经装得满满当当,漫不经心地掂了掂分量,眉间微蹙,似是还有些不满。
姑娘始终没敢看他我倒也没想过强求,只心想着若能在此之前遇个良人就好了,可是,万一爹娘选的人家我不喜欢,那岂不是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她说到这里,小脸越来越红,自顾自地不好意思了,急忙转移话题诶呀对了!那个,你、你渴不渴啊?光吃包子可不行,要、要不要再取些水?
郁承期终于抬起眸来,视线淡漠的将她上下扫了一遍,懒懒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该不会,是想让我帮忙吧?
姑娘神色微闪,脸更红了,慌忙拢了拢耳侧的头发,抿唇道不、不是!我们素昧相识,这种事,你怎能帮得上忙呀
她话虽这么说,表情却明显与之相反。
郁承期略微挑眉。
郁承期本性顽恶,以前在仙宗装了六七年的人,如今又迫不得已当了三年的猫,早就憋得一肚子恶欲膨胀,三年前在让清殿胡作非为的一个月,才仅仅是个开始。
他对蠢钝愚笨的人,尤其没有耐性,更不会有什么好心思。
当姑娘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郁承期已经敛了思绪,脸上换了副表情,极是狡黠地朝她一笑。
那姑娘说想找个良人是什么意思?
不等姑娘答话,他抬手忽然指了指自己。
难道是看上我了?
姑娘一下子愣住了。
水灵灵的眼睛瞟到街上过往的行人,脸上一下子像烫熟了似的红了个彻底,呆愣愣地手足无措,结巴道啊?这、我我
她虽然确有此意,但也是实在被父母之命逼得急眼了,骤然遇见这好看又穷困的男人,心急之下,便想仿照话本里编撰的故事试探一番,可刚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妥,本想作罢,哪想到对方会这么直白!!
郁承期是真的生得很好看,不笑的时候棱厉锋锐,一笑起来又皎如朗月,任哪个小姑娘也免不了心动一下。
可惜他白瞎了这张脸。
郁承期对恨的人报复是理所当然,对陌生的人毫无道德,则是本性使然,纯属不要脸。
他见那姑娘慌张得说不出话,便又变本加厉起来,嗤嗤笑着道说话呀?在下一穷二白,一不会法术,二没有文采,但能得姑娘青睐,也是件好事。我平日好吃懒做惯了,虽然一不小心败光了家业,但今日一见到姑娘,甚是心动,愿意痛改前非,不知姑娘可愿不愿意要我啊?
啊?我、我
这大街上来来往往,不知有人听去了没有。小姑娘年纪轻轻哪见过这种场面,也是被那张脸迷得痴了,前半段没听见,只听见后半句了似的,绞紧手指羞红着脸。
纠结半晌。
点点头,小声地应道嗯
噗。
郁承期倏地笑了,脸上分明带着嘲讽。
他都说成这样了,她竟还愿意上当?莫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吗?
但在姑娘反应过来之前,他又低笑着挑眉道那好极了,既然如此,小娘子可一定要等等我,等我攒够了聘礼,一定回来找你,好不好啊?
姑娘被一声小娘子喊昏了头,水润的眸子里露出躲闪娇俏,慌道哎呀,你
她你了半天,到底还是羞涩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抿了抿嘴唇,最后又悄悄瞄着郁承期,低声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很快。
郁承期睁着眼说瞎话。
这么蠢的姑娘,他怎么好意思不骗呢?
他略微前倾靠近了些,故作神秘,眸中狭促地低笑着,压低声音道其实呀,我家祖上留了一张藏宝图给我,等我找到了宝藏,马上就能带着金山银山回来找你啦。
啊。姑娘明显怔了一下,半信半疑,藏宝图?真的?
当然是真的。郁承期道,只不过那边路途遥远,我一去一返,单凭着两条腿也有可能死在路上,若是过了一年半载我没能回来,小娘子就不必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