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仍有一事需提。
当年魔兽入我仙界,虽为冒犯,然未杀一人,可见承期心性本善。若他知我已死,心头恨意可消,两界或许再无动荡之患。
他终究并非经棠,前人恩怨,何苦由他来承。
而今之事,皆是我职责所在,因果随人死,无需多提。
今日一别,魂灵已远,不必来寻。
万望珍重。
看完这段遗言,郁承期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心口一阵窒紧的疼,甚至听不清耳边的声音。
昏聩之间,只隐约感受到一阵强劲莽撞的风,殿门彭地一声被打开!像是楚也和其他几人闯了进来,揪住他的衣襟,崩溃一般质问怒骂,大声地咆哮,眼睛里的血丝狰狞通红。
他头中嗡鸣得厉害,整个心口被掏空了似的无法呼吸,朦胧地听见楚也朝他嘶吼了什么:师尊待你手环有什么脸面还是不是人!!!
接着他被猛然一推,背后狠狠地撞在墙上。
郁承期脑中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和心脏一样绞紧般地疼,浑身被挖空了一般,薄唇无比惨白。
良久良久,没有做出反应
第65章当年与师尊
郁承期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魔宫的。
直到贺轻侯小心翼翼地来询问他宫宴是否要推迟的时候,他终于稍稍从思绪中抽回神来,周身气息阴郁低沉得难以捉摸,好像整个人性情大变,浓密的眼睫在眼底投下暗暗青影,难以形容的阴沉。
是了
宫宴。
他恍惚记起这回事。
出乎寻常的吩咐下去,宫宴照常举行。
当晚。
魔宫大殿灯火通明,华光璀璨,庞大的流光阵将整座魔城映得恍如白昼,各个魔臣满面红光,鱼贯般涌来,第一次正式面见他们的新帝。
本该是普天同庆的日子。
但郁承期却提着剑,在大宴上杀了人。
桌案倒塌了,瓷盏碎裂声刺耳,满盘珍馐美酒洒落一地,酒渍洇湿了贵重的狐毛皮地毯,地毯上溅了大片的血,猩红刺目!
浓重的血腥气在整座大殿中散开。
众人噤若寒蝉,半敞的窗外灌进刺骨的寒意,惊醒了酒意。
他们亲眼看见新帝穿着一袭昂重的滚金黑袍,阴戾的双眸犹如一柄粗暴残忍的剥皮刀,身形挺拔冷漠,提着剑,另一只手掐着某名大臣的脖子,将人活活拎起来,血淋淋捅穿了胸腔。
富丽堂皇的宫宴上,多了一具又一具尸体。
直至月上中天,殿里已经血流漂杵。
宴席结束的时候,众人提心吊胆,纷纷如潮水般退散,大殿里熄了大半的灯火,只剩几盏还微弱的亮着。
月色很冷,殿内幽昏难明,空空荡荡。
郁承期还在高高的帝尊宝座上坐着。
衣摆上沾着快要干涸的血迹,手掌覆压在额上,就那么疲惫地靠着,眉眼是散不去的阴戾。
阴暗的光影下,那张面容晦暗不清,融着孤寂的黑暗。
他很想顾怀曲。
那个被人如此对待还一心庇护旁人的傻子。
幽暗里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颤音。
是徒儿亏欠了你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捏着那枚手环。
竟是郁承期与他多年相处以来,身边所带的唯一与他有关的东西。
师尊
他喉间甚至有些哽咽。
一声低语的喃喃淹没在黑暗里。
就在这时,空旷的殿里好像传来脚步声,尽管对方努力放缓了步子,可声音在寂静中逐渐清晰。
女子的试探声在不远处响起:
尊上?
魏雪轻正站在灯火朦胧的玉阶下注视他。
郁承期闻声看过去。
阶前满地桌椅狼藉,淌着污七八糟的血迹,魏雪轻就大着胆子站在那里。
视线接触的瞬间,他看见那女人瑟缩地避了避,又抬起头,一双秀眉微微蹙着,强忍怯怕,好不惹人怜惜地看向他。
郁承期目光冷了下去。
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哑:你来干什么?
尊上她柔婉的声音在微微发颤,没有听清那男人方才的那声低语,自顾自低着头,身形纤瘦单薄,缓缓跪在阶前。
属下是来谢您的不杀之恩。
郁承期眯了眯眸。
她低垂的眸中满是悔意,诚恳又卑微:今日在宴中,您杀了许多人,却没有杀我属下自知有罪,我从前归属敬山君座下,许多事情身不由己,若非是敬山君逼迫,我也不会做出违背尊上之事
如今尊上却愿意原谅属下,属下羞愧无颜从今往后,属下愿意助您除去敬山君,只忠随您,绝无二心!
尊上,您可否收留我?
她说完最后一句,缓缓抬眸望着他,眼底波光细碎。
良久,宝座上的男人没有做声。
昏幽的烛火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仍是支颐着,手中隐约不知捏着什么东西,薄唇微微轻启,意味不明道:你很聪明。
你知道本尊杀那些人,是因为什么,也猜到本尊已经查出了你的所作所为。在这种时候选择投靠本尊,的确是个聪明的做法。
魏雪轻能感觉到,幽暗中那双凉薄的眼眸正盯着她,视线的压迫感过于强横,令她脊背发凉,额头不断冒出冷汗,脊骨在细细发抖。
可她又隐隐抱着一点私心
正是因为这点私心,她才敢来单独与他相见。
尊上会放过她,说明他对她还是有情意的,若她能抓住这丝情意,说不定
我愿意戴罪立功,将知道的事全都告予尊上。她眸中微动,神态又极是矜婉娇弱,敬山君与鬼祖暗中密谋,想要背叛魔界,计划已久。当初他想挑拨魔界与仙界的关系,令鬼祖坐收渔翁之利,才让我偷偷取了尊上的血。
她渐渐地不再用属下自称,语气还像是当年那个温婉的师姐:我知道尊上刚刚重返魔界,一心只为魔族着想,不愿看到那些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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