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煜他把明煜颤抖的指尖当作紧张。赵时清好像真的生出了一点怜惜,他回忆青春,真有点或多或少的愧疚。这么一个光鲜亮丽的商业精英,在感情上却卑微得不敢奢求,脆弱得不堪一击。而这一切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这样出色的一个人,却捱着十年孤冷的单身生涯。于各种角度,他也应当承担起一点责任。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说,我也为我的年少轻狂道歉,我请你原谅我。年轻的时候,人总是好面子的,即便心里有你,闹僵了也不好意思再说出来。但你要知道这么多年,我的心里总有你的一块位置。现在我们也都不小了,难得有个把话说开的契机,我们也许可以重新开始你说呢?
明煜低着头,酝酿了许久。他摘下眼镜,好叫对面的人影略微模糊一些,也叫他的面容更显得柔和。再抬头的时候,他终于能直视赵时清。
那你那个学生呢?他是怎么回事?
赵时清愣了愣,他没想到明煜会直接问出来。他面前的明煜,不是那个意气风发明煜,而是卸下了防备,显露出一点疲倦。讲话的语气是轻描淡写的,却又是过于刻意装作不在意的轻描淡写。
竟然是在吃醋吗?
也确实该是明煜的风格,毕竟他向来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女朋友已经够叫他不快了,又撞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也该是伤心的。
虽然是有些矛盾,但于赵时清,却算是甜蜜的负担了。他柔声安抚:不你们是不一样的。
是吗?明煜问。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机上。手机反扣在桌上,如果将它翻过来,能够看到呼吸灯在缓慢而平稳地闪烁着是录音正在运行的标志。
第41章
他是他是个可怜的孩子。赵时清把玩着手上的咖啡勺,年纪大了,我们都是过来人了,看到这种不容易的小孩,难免有点怜爱,对吧?
明煜说:你就是这么怜爱他的?
明煜的语气是一种柔和的嗔怪,使人难于分辨他到底是真心为李家梁抱不平,又或是埋怨赵时清在这个学生身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与精力,只是借这样一个借口说出来像一个不痛快却识大体的正房。
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赵时清坦然地笑笑,如果没有我,他不会有现在的学术和生活资源。如果没有我,他的母亲也没条件在一院住院。我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能站到更高的平台上,用更开阔的眼界看事情方方面面,我哪一点不照顾着他?没有办法,毕竟他是我的学生。
好高明的策略,好伟大的牺牲。明煜在心里冷笑。十年过去了,赵时清道貌岸然的功力倒是丝毫没有退步。也许他这样讲得多了,连自己也相信自己真是那个普渡众生的大善人了。
但他依然记得克制自己的表情,不叫森森的冷意从他的眉眼里泄露出来。他问:那我呢?
赵时清把咖啡勺放在碟子里。很轻,但在这个寂静的角落依然发出碰撞瓷器的清脆响声。他沉默着,酝酿了一种安静而庄重的氛围,才慢慢说:这就是你与他的不同
他毕竟只是个山里的孩子。赵时清说,和他的关系,只能是一种肤浅而次要的东西。你没法和他讨论波兰斯基,布努埃尔,费里尼,他甚至连陀思妥耶夫斯基都不知道。没有共同的审美,哪里来灵魂的交流呢?
他看向明煜:哪怕再过十年,你也比我更了解他。我们过了贪玩的年纪了,该见的都见过了,缺的是花花世界的东西吗?我渴望的是更纯粹的,精神上的陪伴这只有你能给我。
明煜沉思了一会,赵时清并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等待。明煜才作出为难的样子,又问:那也就是说,你和你那个学生,李什么的,你和他在一起过,是吗?
赵时清被注视着,终于说:可以这么讲吧。你要是在意,我也可以和他保持距离。但毕竟,我们是师生,不可能那么彻底你懂的。
你让我想一想。明煜叹气,你给我一点时间。
好。赵时清把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明煜把录音存了几份备份,去接方舒楷下班。方舒楷并不知道明煜后来的行动,只问了几句李家梁的事情,就去转头叽叽喳喳讲起同事的八卦。
难得两个人都晚上有闲,方舒楷于是又拉着明煜去超市买了菜,准备再把人拐到自己家去吃饭。吃饭的时候又开了瓶酒,略喝了一点小酒,明煜就没法开车回去了。
方舒楷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直响,完全无视了C市发达的城市公共交通,故作惊讶道:哎呀,我都忘了你开车来的,大晚上的不如就住下吧。你看这床单有干净的牙刷有新的,都是现成的,睡衣,呃,有我的
他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曾经借了明煜的衣服,洗干净了还被扔掉的事情,声音渐渐心虚地小下去。
明煜一言不发地看完他的表演,才说:好啊。
方舒楷眼里的猩猩立刻雀跃起来,蹦跶了没两下,又停住了:那衣服
穿你的睡衣,你介意吗?
当然不介意!
我不是嫌弃你。明煜猜到方舒楷的顾虑,解释道,那次是我不穿的旧衣服,留着也没用了。何况你又不是外人。
方舒楷乐颠颠地揉了揉脸,好叫脸上的笑容不要明显得那么过分。他又问:那那我去次卧铺个床?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方舒楷得了便宜又要卖乖,积极道:不麻烦,不麻烦!
那好吧,我来铺,就不辛苦你了。明煜道。
方舒楷瞪大眼睛,他就随便客气一下,怎么还能当真呢!他连忙道:不!我又想了想,还是挺麻烦的,要不咱俩还是将就着挤一挤,你看反正就一晚上!
明煜才含笑道:好。
床是够大的,方舒楷在床上横着竖着滚来滚去,把脸埋在被子里。耳边是哗哗的水声,方舒楷想,就应该让明煜去外面的卫生间洗澡,干嘛要让他到主卧的浴室里来呢!
怪折磨人的!
母胎单身了二十来年,头一次恋爱,谈了没几天就热情地邀请男朋友来一起睡觉。虽然还没有准备接下来再发生点什么,但想一想这么不矜持的举动,真是自己人生中的里程碑虽说矜持这个玩意,在gay圈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方舒楷正胡思乱想着,里面水声停了。他立刻从被子里钻出来,靠着床头正襟危坐。眼睛却粘在浴室门口,期待着看到经典电影场景,一个俊美的男人从雾气腾腾的浴室出来,腰里围着一块浴巾,水滴从发梢滴落下来,顺着腹肌流下去,消失在浴巾里面
然后他看到明煜走出来,整整齐齐地穿着他的格子睡衣。他本身比明煜稍矮一点,加上纯棉睡衣有点缩水,虽然不算太不合身,但略短的袖口和裤管总显得有点莫名的乖巧,就像是个青春期长得太快的高中生。
行吧。性幻想被掐灭在摇篮里,方舒楷恢复了冷静,空气里充满了盖棉被纯聊天的气氛。
他的高中生男朋友坐到了他的身边,方舒楷随口问:你今天去找李家梁的事,赵时清还不知道吧?
大好的晚上,怎么一来就聊他?
那不然呢。方舒楷道,想到他我就膈应。收拾不了他,哪有我们的幸福生活!
明煜笑了笑,才说:我今天又和他见了个面。
啊?!方舒楷惊讶道,他,他知道了?唉,不过也没事,总有一天要和他当面说的。
不是。明煜道,是我约他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