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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丞(GL)——宁远(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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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酒下肚,佃户们都有一些昏昏沉沉,胆子也壮了起来,平日里那些受的委屈不断往上翻涌,终于将心中苦楚全部倒了出来。

这沈管事不是人!就连他们那点点工钱都要剥削!

佃户们越说越气愤,说到最后手中的酒杯都差点给砸地上!

唐见微等的就是他们这番话!

有他们这话便好办了,唐见微让佃户们先回屋子里歇着,待他们走了之后,便差人将管事的叫来问话。

田庄上的管事叫沈五郎,今年正好五旬,在这儿为童家看田庄已经有八年。

沈五郎刚刚来田庄的时候,每年还能交上个几十两,可最近几年一年交的比一年少,宋桥也不是没有问过他,可他每回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宋桥,不是闹蝗灾,就是风不调雨不顺。

若是这一年气候特别好的话,他也能说得上理由,那便是地不好,不能与别家田庄比较。

虽说每一年减一点,但童家都不懂地里的事儿,到手的银子也还算过得去。

最重要的便是,田庄的管家最好是要相熟之人,沈五郎是童长廷的远房表亲,若要换人的话必定要去外面找人,说不定会有更多隐患,久而久之,田庄的事儿也就被搁置了下来。

如今沈五郎坐到了唐见微面前,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并没有会做假账的那种贼眉鼠眼的之态,问他任何和账目相关的问题,他也说得十分坦诚。

光看他诚恳的表情和语调,恐怕不会有人怀疑他会弄虚作假。

唐见微观察了他片刻之后,并没有锋芒毕露地直接与他正面交锋,反而露出了甜甜的笑意。谈话之中也尽是小娘子的纯真,仿佛她并不是过来查账,而是来向沈五郎学习请教的。

沈五郎被叫来的时候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派了什么厉害的角色过来要为难他,没想到居然是这两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小娘子。

说着说着沈五郎也就放松了警惕。

唐见微问他收成之时,他早就将曾经跟童家家主说过的那些话翻来覆去背了个滚瓜烂熟,即便不看小抄也能将这八年来每一年的状况说个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唐见微笑着跟身边的童少悬说,咱们夙县也够倒霉的,居然每年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灾害。可是沈管事,我在来的路上问了临近的田庄,人家的收成一直都很稳定,为何到了咱们家波动便如此厉害?而且是逐年递减?难道真的是我们家倒霉不成?

沈五郎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捻着胡须道:

地里面的事情你可就不懂了,这学问大得很。每家的地不一样,种的东西也不尽相同,出息自然有所区别。

那敢问沈管事,到底是气候影响比较大呢,还是土地状况和种植品种的不同影响比较大呢?

沈五郎呵呵地笑:都大,都大。

唐见微也跟着以相同节奏呵呵笑了两声:以小女所见,应当是管事贪没多寡影响最大吧?

沈五郎听到她这话,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微微一愣之后便重新将笑容提到了脸上:

不知道少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在怀疑老夫贪了出息?哎,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们会怀疑到我的头上。虽说老夫不过一介布衣,不是什么高洁之士,但偷鸡摸狗贪人钱财的事情还是不屑做的。你们童家年年银钱吃紧,今年莫不是娶了京畿世家女,更加吃不消,便想要从老夫身上找补一些吧?

沈五郎的话中带刺,说话的语调也相当的从容,似乎心中已经确定自己能够稳稳地拿捏眼前的小娘子。

童少悬听他这话可是恶心坏了,但现在正是双方对峙的关键时刻,她怕唐见微听了心里也不舒服,便在桌下暗暗拍了拍唐见微的手背。

唐见微能理解这是童少悬在帮她安抚情绪呢,笨拙的小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两下之后迅速离开,唐见微心里有点儿甜,脸上也就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沈五郎看到她的笑容,心中有些纳闷。

莫非这小娘子还有什么后手没有出吗?

沈管事,你说天显二年闹蝗灾导致收成减少,你还记得蝗灾是几月份发生的事情吗?

沈五郎张口就来:蝗灾自然多发在夏秋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六月开始,一直持续到了八月底。

沈五郎对她会问这么细节的问题也有一些不理解。

天显二年的时候这小娘子才多大啊?怕还不会记事,现在问来又有什么意义?

唐见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方才沈管事说了,接下来的一年便是雪灾,再过一年又是旱灾,是也不是?

沈五郎有些不耐烦地说:小娘子重复这些话有何意义?再问一百遍我也都只能如实说来。

沈管事如此笃定的话再好不过。唐见微从帮派兄弟那边拿来了一卷书,当着沈五郎的面将其展开,扉页上写着几个大字夙县县志。

看到这四个字,沈五郎一直悠然自得的神情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

这是

这便是唐见微托了葛寻晴从县衙里借出来的物件。

关于夙县历年气候和大事件,全都一字一句记录在县志之中。

唐见微并不理会沈五郎,将县志铺展开来,粉嫩的指尖在书卷上掠过,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天显二年的记载。

真是奇怪。唐见微道,按照沈管事所说,天显二年那一年夏季六到八月有蝗灾过境,可是为何县志上却没有任何体现?

不可能吧。沈五郎抬手就想要把县志拿过来,唐见微伸手将他挡开:

沈管事不用着急,咱们再看着天显三年。天显三年雪灾没有,不过倒是有暴雨泥石流的记载,不知道天显三年的出息缩减是否跟暴雨泥石流有关?

唐见微问得相当真诚,沈五郎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恍然道:

小娘子这么一说我好像有印象了。的确,天显三年的减产应该是泥石流和大雨的关系,你看看年纪大了,记性不如从前了

沈五郎还未说完,唐见微便冷笑一声,一改方才的糊涂,眼波中带着凌厉的清冷:

沈管事,我这是诓你呢。天显三年无灾无害,没有你说的雪灾也没有暴雨泥石流,这一年整个夙县是个大大的丰收年,只有咱们家地里的出息依旧往下走!莫非咱们家的地和别人家的地有所不同?别人家能够出粮,只有咱们家出不了?

沈五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着了这个小娘子的道!

也是因为童家这些年基本上没怀疑他,他在心中已经确定了童家是一家的傻子,这个从博陵来的新媳妇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看上去好像装得挺厉害,但是地里的事情她又如何能懂?

未承想,这小娘子虽然年纪不大,却狡猾得很!

但她刚才最后的问话到底是露了底对于种地之事,她在装腔作势,根本不懂!

沈五郎恢复了镇定,淡笑道:小娘子这话实在外行。别人家能出粮,那是因为人家田庄的地好,地与地的状况不同,粮食的产出自然不同。童家的田庄以前没这么点儿,因为现在的东家不擅耕种,早些年经商还亏了不少本钱,便卖了几大块肥田出去,只留了这一块盐地自己耕种。

盐地?

可不。

盐地多现于北方干旱地区,何故温暖潮湿的东南边也有盐地?

沈五郎哈哈地笑:自然有。咱们夙县虽温暖潮湿,却也沿海,常年受海水浸渍,有些地便成了滨海盐土,种庄稼也是难活的。东家自己留的这块地就是盐地。一般而言,能种在盐地之中的庄稼少之又少。

所以出息每年减少?

沈五郎点了点头。

看来沈管事早就知道此事,多年来却从不改善土质。

盐地岂是随意就能改善

唐见微抢话道:无论是深耕法还是泡田法都能有效改良盐地,并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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