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样跟阿澈说的,但后宫之内某些嫔妃暗地里得了天子的宠幸之事还是传到了阿澈耳朵里。
阿澈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但天子极为私密的位置上有几颗痣竟从吴妃的口中说了出来,还在私下流传天子一些很隐私的小习惯,全然和阿澈所知一模一样
阿澈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卫袭,她知道自己应该全心全意相信卫袭。可她还是忍不住会去想,会去思虑
那时阿澈身边有两名贴身的婢女,每日的膳食和补品都需过这两人的手,试吃无碍之后才会让阿澈入口。
阿澈心乏神倦,每天都没胃口,还是这两名婢女陪在她身边宽慰她,哄着她,她才勉强吃一些。
熬了好长一段时日,卫袭总算不用再熬夜,就算夜里也能陪在妻子身边。
但阿澈嗅到她身上有陌生的香味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卫袭。
有吗?卫袭累得睁不开眼,思索了片刻说,好像是前几日侍女换了一批新贡的衣熏,大概是这个味道吧。怎么了,阿澈不喜欢么?
阿澈嗅出来了,这香味和吴妃的一模一样。
阿澈遍体生寒一夜未睡,她在思索着到底要不要询问卫袭。
可一旦开口问了,这便是在质疑卫袭,给她更多的压力。
卫袭已经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了,她现在是天子,她是大苍的天子,需要的是着眼于全天下。
天子或许有盛宠,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天子一生专宠某人,冷落所有后宫的。
后宫和前朝的关系如何紧密,阿澈是读过书的人,她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而她出身的庄氏无法给天子带来强劲的助力,还要天子为她挡刀,费尽心思来照顾她的情绪。
她无法替天子分担已经很无用了,又怎么能继续让天子为难呢?
阿澈想了一夜,最后还是作罢,没有开口。
卫袭一心欢喜地等待皇子的降世,在阿澈寝宫和前朝之间穿梭,在与澜氏一党的较量中让对方吃了几次大亏后,更有些轻敌。
却没想到澜氏的毒手已然掐住了阿澈的喉咙。
那些无事生非却极为精准的谣言全都是从伺候卫袭的婢女口中流到了澜氏一党的耳边,再传入阿澈的耳朵里。
卫袭身上的陌生的熏香,她的夜不归宿,全都是让阿澈焦虑的计谋。
而阿澈贴身的婢女,也早已被澜氏拿捏在手,每日她喝下的都是香甜顺口,却含有不易被察觉的大寒药物。
阿澈临盆那日,卫袭在早朝之上被澜戡纠缠,待她匆匆处理之后往阿澈的宫中赶去。
怀着一颗兴奋又滚烫的心到了房门口,却见一群御医愁眉不展,卫袭笑容瞬间就从脸上掉了下去。
阿澈难产大出血,只怕性命不保。
卫袭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是一切都安稳吗?为何会大出血?!
卫袭半息都等不了,冲入了产房,直接将一盆装满血水的铜盆打翻在地。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卫袭赶到阿澈面前握住她的手,着急地唤她的名字。
阿澈浑身都是汗,脸上像是蒙了一层冰霜,陌生,极其脆弱。
阿澈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看见了卫袭,在不舍之中只应了半声便彻底断了气。
阿澈?
卫袭无法相信,她晃晃妻子,再摸了摸妻子的脸,没有任何回应。
孩子递过来了,卫袭将孩子捧在手里,那孩子浑身血污通体发紫,刚到她手心里喘了半口气就没了动静。
卫袭站在原地,感觉全世界的黑色都从天空坠落,将她的视野毁得一塌糊涂。
难以置信的巨大悲痛反而让她哭不出来。
她抱着已经死去的妻子和未睁眼看过这个世界一眼的孩子,整整一日未动。
这是她的所有,如今莫名其妙地失去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很幸福,也曾经觉得自己握住了那幸福。
可她张开手掌时,发现自己握着的只是一缕砂,一汪水。
无论她握得再紧再珍惜,亦从她的指缝中流逝了。
卫袭给她与阿澈的孩子起了名字,叫朝暮。
她将朝暮与阿澈葬在一块儿,待她宾天之后,与发妻爱女合葬。
从那日起,曾经的卫袭已经随着发妻消失了,再次站在澜戡等人面前的,是卫袭自己都不熟悉的陌生人。
朕这一生,誓要澜氏吴氏和沈氏,以及与此事相干的所有人偿命。阿澈,朝暮,你们会看到这一日。
第212章
卫慈在收到阿澈过世的那一日便启程赶回博陵,十五日后,她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土。
卫慈进入戍苑之时,卫袭依旧穿着一身孝服于朝堂之上处理政事。
澜戡道:庄氏不过是嫔妃,天子为了一个嫔妃服丧于理不合,望陛下慎行。
卫袭眉眼都未有一丝变化:阿澈是朕的发妻,朕只有这一位妻子。朕为妻子服丧有何不妥?莫非要学那负恩昧良之人,才算是合情合理吗,澜丞相?
卫袭的语调不愠不火,不骄不躁,听不出她的喜怒,只有淡淡调侃的意味。
就在这一刻,识人无数的澜戡突然发现卫袭完完全全地变了。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满腔热血的年少天子随着庄氏的死亡消失了,眼前这个女帝身上带着的,是澜戡熟悉的帝王之气。
正好澜丞相提醒了我。卫袭道,朕要追封朕的发妻为后。只要朕还在位一日,朕便只有这一位皇后。
卫袭对澜戡笑道:爱卿往后莫要再提立后一事,否则别怪朕不客气。
阴沉、平静,又带着狠辣。
卫袭仿佛罩上了一层面纱,已然无法一眼看透。
澜戡的思绪在这一刻有了涟漪。
他知道失去了庄氏这明显弱点的卫袭,已经成为了可怕的对手。
他亲手培养了可怕的敌人,但是他并没有退路。
卫袭从奉天殿出来的时候,本是面无表情走在一列侍从的最前方,步伐之快几乎让身后的人都追不上她。
她一心想着去和舅舅以及御史台新任的御史中丞见面,将马从马厩里拎了出来,一直跟着她的内侍哎哟一声急忙上前阻拦:
陛下!莫要纵马!莫要纵马啊!陛下近日守丧疲惫,若是纵马有个万一的话,奴婢可得死一万次了!
卫袭冷眼看他。
她已然不信任任何人。
但凡接触过阿澈的侍女,全部被她处死。她身边有可能散播她的消息,导致阿澈焦虑的所有人一律诛杀,无一幸免。
后宫那些妃子们身后有庞大的世家保护,卫袭并不着急下手。
澜家、吴家和沈家,一个都跑不了。
她绝对不会再受制于任何人。
卫袭踩在马镫上就要上马时,有人在不远处唤了她一声:
承灿。
这声音极为熟悉,但卫袭竟一时想不起来属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