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沉默了几息之后,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吕简便与她前后上车了。
童贵妃。卫袭对她说,你坐后面的车吧。
童少灼听了之后,不仅没坐后面的马车,反而一跃便跃进了御驾。
卫袭不悦地看着她你竟敢忤逆圣意!
童少灼跪在卫袭面前,将马车里的炭盆子拨动了一番,温言道:陛下别赶臣走啊,没有臣在左右服侍,陛下不知这东南冷暖的,着了寒该如何是好。臣在此待着,绝对不会影响陛下与大鸿胪议事。
卫袭让她乘别的马车,自然是不想她以身涉险。万一吕简有个什么的危险举动,也不会伤着她。
童少灼怎会不知卫袭的心思?正因为吕简危险,她才不可能让卫袭和她单独在马车之中待着即便车厢之外就是护卫。
吕简不会功夫年纪也不轻了,可童少灼也绝不可能掉以轻心。
童少灼死活不走,卫袭没再说话。
吕简就像是全然没察觉到童少灼似的,完全没看她一眼,继续全神贯注地阐述兴修水利之策。
卫袭也像是认真在听。
全程似乎只有童少灼紧绷着神经,暗中留意吕简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会突然做出什么事来,伤害卫袭。
童少灼一边拨动炭盆子,一边思索一个问题
这吕澜二人常年形影不离,为什么吕简没跟澜宛一道,反而寻到天子的马车里来了?
御驾渐渐进入到了坠风岭。
这坠风岭因为地势的原因,极为狭窄曲折,峭壁几近垂直入云,即便风吹进来都会坠落,早就以陡峭的地势闻名昂州。
这条路并不好走,但从坠风岭穿行再进官道,能够节省两日的路程,所以这回返程的路途,卫袭选择直穿坠风岭。
一群身穿甲胄的精兵,正在无声而迅速地从另一侧较缓的山道上山布阵。
他们身后背着一桶桶装着火油小木桶,一台投石车上山时发出的闷响声将周围的鸟都惊走了。
澜宛站定在投石车旁,探子飞速来报,说卫袭的车驾还有二里地就要进入回头谷。
澜宛在此等着。
她要亲手结束卫袭的性命。
卫袭说要去乾灵山祭天,没有让一向交好的卫慈监国,而是将监国之权交到陶意挈和卫承先的手中,已然让澜宛心生疑窦。
莫非卫慈也离开了博陵?
极有可能,毕竟卫慈和长孙胤那段孽缘她也有所耳闻。
这乾灵山距离博陵山高水远的,卫袭这是舍近求远。
祭天大典一去便是两月,还正好是长孙胤病重之时
都说卫袭力排众议,封了童二为贵妃,疏远了澜贵妃,对童氏圣宠不断。
澜宛稍微琢磨一番,便猜测卫袭不是去乾灵山,恐怕是陪伴童氏回菿县,探望病重的长孙胤了。
这是卫袭登上帝位之后,第一次离开博陵。
区区障眼法,让澜宛一猜便透。
天子一走,博陵群龙无首,陶意挈和卫承先不足为惧,她大可以讨伐佞臣为由,趁虚而入,一举将博陵打下来。
只要博陵被握在手中,卫袭还能跑到何处去?
可是
澜宛并非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她所思虑之事更为广博。
攻打博陵可不是一件小事,即便她在京中的势力与天家平分秋色,待卫袭离开之后,依旧不好轻易举动。即便她有胜算,事出突然,恐怕到最后也是惨胜。
卫袭已然知晓了侯立的身份,或许她手中掌握了更多的情报。
而这次离京远行,是否也是个试探?
毕竟卫袭藏心多年,甚至能够利用宠幸澜贵妃一事,来离间澜氏和其盟友,可想而知这位女帝的心思有多深。
很久都没有表露过真实心迹的卫袭,此番太过轻浮的举动,是想让澜宛露出马脚?
毕竟太过明显的漏洞,便是要引鱼上钩。
这是陷阱吗?
还是卫袭真的疏忽了?
澜宛究竟要不要冒险一试?
纸上谈兵者,到了真实的战场往往会碰一鼻子灰,那便是因为真实的生死搏斗中,太多说不清的陷阱。
那些看书之人可以对历史上大大小小的战役评头论足,甚至讥讽某些权谋之局太过儿戏,为何还会有人上当。
便是因为当局者迷。
当局者身处乱局,很有可能察觉不到计中之计。
当局者如何能得胜?一是经验,二要胆大。
以澜宛和卫袭对阵多年的经验判断,卫袭此番故意做空博陵,好让澜宛冒进发兵,正是陷阱。
若是掉入她的陷阱之中,澜宛这么多年的蛰伏也就白费了。
澜宛没在博陵举动,而是跟随吕简一块儿去了菿县。
卫袭声东击西私下出行,不想暴露身份,必定不会带大队人马。
博陵不是澜宛最好的时机,有一半战败的可能,但菿县不同。
她在菿县狙杀天子的话,比手握博陵更有意义。
一旦天子毙命荒野,博陵便是她掌中之物。
她来菿县目的非常明确,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带了一千精兵,这一千人极其精锐。
为的就是在菿县寻找机会,强取卫袭的性命。
第272章
山道上一丝风都没有,却能听见风在山谷之巅狂暴吹过所发出的声响。
坐在马车之内的童少灼不由被头顶的风声吸引。
果然是坠风岭。
即便是东南之地,都能让风发出北疆才有的呼啸声。
在这让人惴惴不安的呼啸声中,吕简平稳且极有调理的阐述声,以及卫袭目不斜视仔细聆听的神情,便更显得诡异,让童少灼浑身起疹子一般地难耐。
站在坠风岭之巅的澜宛,迎着山岭上的风,眼睛丝毫没有眨动,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卫袭的马车马上就要进入坠风岭的凹道。这是个半回字形的地段,路段极其狭窄曲折,一旦进入便需放缓速度,进退都加不起速度。
卫袭马上就要来了,澜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山下,卫袭那如蝼蚁一般渺小的御驾上。
卫袭坐在龙椅之上,俯视奉天殿下时,是否也是这样藐视一切。
车厢内的炭盆子生得有些过热,童少灼额头上出了一层的薄汗。
童少灼十五岁从军,身经百战,也算是宿将了。
此时分明已经入局,不知何时开杀,即便是宿将也难免亢奋和紧张。
而眼前这二位,不动如山,宛若丝毫危机都未察觉。
童少灼不得不佩服这二人的泰然自若。
风声更大了。
她们进入了坠风岭最要命的凹道。
童少灼的后腰藏了一把匕首,随时都能取出来,一刀结束吕简的性命。
澜宛的手抬了起来。
只要这只手放下,装满了火油的投石车便会立即启动,无数的油弹和巨石便会将凹道填满。
卫袭插翅难逃。
童少灼的汗水沿着她直挺挺的脊背往下淌,发麻的感觉从脊背一直灌入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