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沼是这么想的,加上被覃小雨缠得把其他事情都往后放了,这才跟着她踏上了回常乐市的长途汽车。本来想着常乐市那么大,碰上的概率不会高,谁能想到命运给予的一切早就注明了价码,并且想收回就收回呢?
岳沼吸了口气:龙哥,当年是我不厚道。我那时候年纪小,胆儿也小,没用,出了事就吓破了胆才连夜跑了,是我欠了您。我这些年多少也攒了点钱,多是不多,三万多块,您要是不嫌弃,我全给您,赔礼道歉。
三万块龙海明笑了起来,伸手勾住岳沼的肩膀,轻声细气,龙哥我坐了七年牢才出来,你给点儿小钱就想过去了啊?
岳沼逼迫自己问下去:龙哥,是我脑子差嘴笨,您看我要怎么赎罪才好,我也就这一条烂命,您要是真想要,我我也还给您!
哦,这么大方?龙海明说,那敢情好,就现在还吧。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有人经过这三个大男人身边好奇地看一眼,不知道这里在搞什么名堂。就在岳沼快要憋不下去的时候,龙海明却忽而笑了起来。
你个小鬼头,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轴!他的手指点在岳沼的太阳穴上,小岳,都什么年代啦,还杀来杀去的。龙哥跟你开玩笑呢,十几年了,龙哥也老啦,早就不混那个圈子啦,是吧强子?
李强在旁边连连点头:那可不。岳沼你个傻叉,龙哥现在可是体面人,带着兄弟们做生意呢,好全连锁超市听说过哇,那都是龙哥的产业,现在大家都喊龙总啦!
岳沼惊讶地看向龙海明,脱口而出:真的?
这还有假的不成。龙海明笑得哈哈哈的,好了好了,既然难得碰见,一起去吃个火锅,龙哥请你。
不不,龙哥,怎么好让您破费,是我该跟您赔不是,今天的饭我请、我请!岳沼忙不迭道,胸口堵着的气随着这一声被长长地呼了出来,有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侥幸。
行,那就听你一回,也是你该的。不是龙哥说,你这顿饭,迟到好多年啊!
是是,都是我的错,龙哥不,龙总您大人有大量,就给小弟一个机会吧!岳沼如释重负,这次是真心笑了出来。
谢如渐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见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便将手放在门外的兽头上,一道光门出现在谢如渐的眼前,他穿过门,来到了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谢如渐被逼急的时候跟楚灵崖摊了牌,骚灵网咖原本叫作封灵馆,其实那已经是美化的说法,封灵馆的真正性质不是馆,是狱。名字叫得再好听,这还是关押鬼犯的地方,只不过这里比较鬼性化,允许停留在此的鬼将自己的牢狱个性化。
这个无名女鬼的房间却是空荡荡的。
四壁都保留了最基础的灰色,周围都是空的、暗的,正因此,衬得房间最深处格外明亮。
谢如渐走过去,发现那亮的其实是一盏台灯,他在这里看到了唯一的几件家具。
两张书桌,三张椅子。
女鬼坐在靠墙的书桌前,书桌上摆着台灯,将这一角照亮,她摆着书写什么的姿势,手里攥着空气,在桌子上涂涂改改。谢如渐看了一阵,发现她似乎是在重复某个动作。左手拿到眼前,翻开,右手涂涂写写,然后合拢,放到另一边。
谢如渐的目光移到旁边,女鬼的书桌侧面还放了一张椅子,现在那张椅子是空的。谢如渐看到女鬼忽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伸头看了一眼旁边,然后才又转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看来这张椅子上本该有某个与她产生互动的人。
谢如渐又看向女鬼的侧后方,在那里另外摆了一张书桌,比女鬼这张一看就是办公桌的书桌要小一半,像是那种学生用的单人书桌。书桌后面同样摆着一张空的椅子,只不过书桌上却不是空的。
从谢如渐进来到现在,女鬼连一眼都没看过他。她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谢如渐走到另一张学生书桌前,看向桌上。
桌子上有一个天蓝色的塑料饭盒,一个笔袋,一本簿子。笔袋是嫩黄色的,上面有两个卡通人物,一只穿着短袖的马脸猴子,还有一个笑得一口白牙的小孩。谢如渐试了一下,笔袋打不开,似乎是女鬼并不记得那笔袋里有什么了。
鬼魂的记忆通常是最深刻的现实印象的再现,如果不记得了,那就不会呈现。
谢如渐放下笔袋又试了下饭盒,饭盒比笔袋的记忆更浅薄,不仅打不开,连图案都没有。
谢如渐最后拿起了那本厚厚的作业本,本子封皮是最普通的那种学生作业簿,能打开,只是里面是一片空白。谢如渐找了一阵,最后才在封面底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三个清秀的小字:覃小雨。
谢如渐放下本子,看向女鬼。
覃小雨。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气里消散,女鬼却压根没看谢如渐。她这时候似乎正在和坐在书桌侧面的人互动,嘴张张合合,脸部表情难得有一点生动,只是没发出声音。
谢如渐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女鬼没有新的举动了,才转身离开。
小白交的租金快用完了,一用完,就赶鬼。
走到门口的谢如渐正要出去,耳朵里忽然听到了一个女声。
小雨你先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妈妈辅导孟斌做完功课就回来。
谢如渐回头,女鬼依然保持着伏案涂改的姿势,像是习惯性地这么说了一句。
第24章复仇者11
覃小雨坐在客厅里,时不时拿起手机看看。
十一点五十四分了,岳沼还没回来。
覃小雨不是不知道岳沼并不是真正的杀手,她又不是傻瓜,可是岳沼是唯一一个她能找到的,或许有能力以及愿意帮她的人。
岳沼是个好人,耳根很软,覃小雨知道自己有点卑鄙,但她没办法。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想要给自己的母亲复仇,这实在太难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覃小雨凑到猫眼边,踮脚看了看,然后一把拉开了门。
你回
岳沼一身酒气地摔进来,覃小雨吓了一跳,伸出手下意识地去接,结果突然有人又把他拉了回去。覃小雨和那人打了个照面,那是个一脸横肉,剃了个光头的男人,看到覃小雨之后微微一愣,跟着竭力露出了个亲切的笑容。
叔叔是覃小雨看向岳沼,我舅舅怎么了?
你是岳沼的外甥女啊。李强笑道,来来,让一让,我先把这家伙扛进来。
覃小雨微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侧过身子,把李强让进屋。
你们这房子还不错哈。李强把岳沼弄到沙发上,直起身来打量了周围一圈,你爸妈呢,怎么就你们俩?
有事回老家了,明天才回来。覃小雨天真地问,叔叔是我舅舅的朋友吗,我给您倒杯水,您坐一会儿吧。
李强摆摆手:不用不用,这么晚了,我家里人还在下面车里等我回去呢。
覃小雨放下空杯子:那真不好意思,今晚就不留您了,叔叔,下次有空来家里玩啊。
李强伸出手,覃小雨的眉头一跳,竭力克制住了自己往后避让的冲动。那只肥厚的带着烟酒气息的手掌落到了覃小雨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上:真是个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雨。覃小雨说,下雨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