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蘅就不一样了,好几次差点儿从树梢抖抖抖地坠下去。
没闲聊几句,老道话语间就从庄篁这几年的闭关休养转到了如今故梦潮所面临的觊觎,语重心长道:你们的烛儿和蘅儿不是都长大了,让她真的不必再如此一力担着。近日虞氏和兰氏的动作都不是什么大事,她却要不停殚精竭虑地暗中去伸手扭转,既要瞒里还要瞒外,一个人不停地穿梭来去,这样受的伤十年也好不了。
烛蘅很快十分奇怪地收回目光掀眼,冲庄清流无声凝视道:什么意思,师尊这段日子已经出关了吗?
庄清流目光却一动不动地落在里面,似乎在十分认真地若有所思。而她想了很短的一瞬后,忽然微动,猝不及防地嗖一下,往烛蘅嘴里塞了颗臭鱼味儿糖球
烛衡差点儿瞬间变鸟,表情看起来尤为震惊,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了。她飞快看一眼屋内后,身影急速闪动,离开小木屋好远才敢开始呕呕呕。
而庄清流挂在树上,耳边老道的声音不变,只是语气变得凝重异常,道:既然她不见我,我也不多说了,只有一句话传给她便可
她若仍遵守我们百年的约定,那到时虞氏的镇山僧我定会出手牵制。但她若一意孤行,非要走到出手嗜杀那一步,那我也不会顾念往日情分。老道说完居然甩出一张冰蓝色的灵符,身形从原地直接消失了。
庄清流视线随之往头顶转了一圈,见到波光一闪后,便从树上飞掠离开,拦住了刚呕完准备回来的烛蘅:不必再去听了,人走了。
眼见烛衡就要原地炸开,庄清流立即抓紧时间冲她卖了一个春光灿烂的笑。同时手心光芒炽烈地运转一闪后,奉出了十支绚烂璀璨的凝灵力捏出的箭,边躲着跑边冲烛蘅大喊道:别别别!我兰兰,你快看,你的赔礼有着落啦!
烛蘅目光忽地一凝,手心八丈火焰瞬间熄灭地将她一把拽了回来,望着那十支用修为锻出的灵箭低声道:你干什么?
用自身灵力锻造兵器乃是修炼大忌,因为威力巨大,消耗也巨大,所以除非万般不得已的时候才用来保命。而最重要的是,这种箭既然是庄清流用灵力锻出来的,那就也能用来很轻易地杀她。这种东西哪怕是用脚想,也会知道平日里不会有人随便拿来送人她这又是发哪门子疯?
喜欢啦?开心啦?庄清流很快将灵箭都塞进她手里,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咕叨道,谁让你这臭鸟一天情调全无,什么都不喜欢,我还能送什么?
烛蘅眼皮儿稍动了一下后,嘴上毫不留情地骂她灵力没处使,手上却很快抬起,随手就射了一支出去,直冲出屏障不见了。
??庄清流仰头震惊片刻,做捧心状,我的灵力不值钱。我的心意不值钱。
滚吧。又发作了。烛蘅没好气地扫她一眼,将剩余的九支箭收了起来,转而问方才老道在后面说了什么。
你真的要知道?还是不了吧。庄清流脸色十分做作,伸手挠挠眉毛,满眼显而易见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就,羞羞的事情。
烛蘅:
???
夜色静谧柔和,话题却又冷又尴尬。烛蘅无言地别开头一撇后,果然不问了。两人刚准备离开,却一转身,看见庄篁负手出现在了面前。
烛蘅当即两条腿就迈不动了,站在原地连眼角都没抬起来。庄清流脚步也微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庄篁脸上看了片刻后,主动开口喊了声师父,问道:您伤好了吗?
庄篁大抵还没彻底恢复,所以浅浅地咳嗽了两声,只是问:你们两个方才听到了?
烛蘅喉咙动了动,仍旧没出声。庄清流点头承认道:嗯。我听到了。
庄篁似乎目光略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所以如何。为师当日跟你说过的,推演过的,如今是不是都正在一一发生。你想要的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些年只是把时间往后推了一些而已。
庄清流有些沉默,但还是承认道:是。她目光落在庄篁眼睛里,所以这些年,你是一直在背后提防吗?
庄篁负着手轻轻笑了:我若不提防。你中了美人骨的那天,谁替你传的讯。
庄清流和烛蘅都忽然抬起了眼原来那天,烛蘅之所以能及时赶到,是因为她收到的那道传讯居然是庄篁暗中替庄清流传的?
庄篁并不怎么在意她们脸上的意外,只是转而望着庄清流问:你现在还跟数年前一样,觉着自己有把握能制住那些人吗?
庄清流虽然经常不能完全触摸到她的所说所示,但在这件事上的预计确实没有变过,如实点头道:是。
庄篁眼里一刹那似闪烁似意味深远:你真的有把握吗?
好像是天上的星星在绚烂地波动,而这句话并不是问句。所以庄篁说完也没打算再多听多说,而是咳嗽两声后,又脚步从容地从她们身前离开了。
她就老是这个样子,除了很小的时候,庄清流记着曾被她贴身带在身边过一段日子。后来这几百年,其实见面,说话,和待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多。
跟外面那些人间的师徒母子是不大一样的。
所以转头看了看后,庄清流也没说什么,很快收回目光,似乎又准备离开了。一股力道这时却袭来,拽住了她的袖摆:又去跟梅家的小崽子腻一块儿?
庄清流被她拽得一个倒仰趔趄,莲花老腰及时旋了半边儿抢救,转头莫名睨道:要不然呢?跟你腻一块儿?
烛蘅不为所动,只是在庄清流脸上来回扫了一圈,视线落下来问:你嘴怎么了?
庄清流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一时没说话。
烛蘅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似乎十分不可思议地凝视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庄清流被她这副冲勾栏失足沦落女子的语气弄得抬手摸了摸眉毛,听不下去了:我觉着也没什么吧,就她手指随便在嘴角顺过,顺其自然?顺其本心?顺着喜欢和乐意?她甚至还很克制。
顺其自然?本心?烛蘅难以理解地反问道,你不觉得离谱吗?不觉着荒唐吗?最重要的是你认真想想,你是什么,她是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形合适吗?
庄清流没怎么反驳她地敛睫静了一下,语气似乎很随意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不会吓到她,我怎么样都可以。大不了就是我带她悄无声息地选个地方生活,只要我不想,谁能找到我?
烛蘅半天都没有发出声,似乎被她气笑了:那你真是想得好周全。
她说完似乎也懒得再多说搭理,目光沉沉地瞥了庄清流一眼,就直接从她身边抬脚走了。
庄清流余光稍稍往后挑了一下,也没在原地多站,闪身后就离开了故梦潮。外面夜色深沉,冷风来回吹拂,空气中酝酿着充沛的水汽。
她落身梅家仙府后选了座灵峰,双腿交叠地随意坐在大石头上,缓慢转头看着满山梅花和峰岭之间连成串的灯光。屏障变幻闪烁,流光溢彩。一个个小院子里烛火跳跃,有温暖的欢笑声传出。
她有点把这里当成另一个家了。
庄清流飞了起来,好像要追寻什么似的,掠过漫山遍野的梅林,掠过灵气涌动的高峰,掠过一张张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她穿过翻滚波涌的云层,将朦胧迷离的月影掠在身后,整个人袖摆展开,像飞鸟一样俯冲而下,冲向跳跃的烛火,冲向心之所往的归途。
然而,梅花阑并不在。
庄清流却并没多无言,只是眨了眨眼,心里反而无端放松了下来。脑海中想着今晚关于庄篁的事,想着跟烛蘅说过的话,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好,或许真的可以呢。
她在一片滴着露水的兰花枝下挑挑,找到自己的零食后眼睛弯弯,端起来喝了后又飞了出去。
闷雷翻滚,啪嗒啪嗒的雨水哗啦落了下来。庄清流找到人的时候,梅花阑正在雨中干活,梅家前山的千岛湖中有一片湖心岛塌陷了,连带着镇压在湖里的精怪邪祟也纷纷奔蹿逃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