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樟是想把这短短的半年过出一生的感觉。
直到最后李剑的一通电话打破了这种梦一般的日子,那一天,她们在纽约的中央公园看日落,计划着过几天还去哪里游历。
午夜时分,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时学谦心中便是咯噔一声,她看了一眼熟睡的乔樟,默默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时博士,请问你现在在哪里?时学谦从李剑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焦急。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而这个问题,也不应该出自李剑之口。
身为几乎每天24小时都能检测到时学谦位置动态的李剑,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在纽约。时学谦答道,她在心里默默揣测是不是出了什么异状。
然而李剑没有向他解释,他只是语速飞快的交代道:那好,明早八点纽约东郊chevron加油站旁,有有一架直升机在那附近接你,请务必准时。
李剑的气息听起来有些不稳,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时学谦皱了皱眉,心里的不妙感逐渐加强,她的护照和签证都是办好的,为什么要用到直升机?
她问:李剑先生,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李剑没有回答,他只是又问一遍,时博士,时间地点你记清了吗?
时学谦一愣,道:我记清了。你明天也会在那里接我吗?
李剑道:很抱歉时博士,我不能护送你前去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你通话。
两人一时无言,电话里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和李剑轻微的带着点颤抖的喘气声。
过了一会儿,李剑道:时博士,你是此次项目我们最看好的科学家之一,对于你能无私的加入这项工程,我们感到由衷的荣幸不久后,你将抵达基地开展工作,那将是最危险的工作,也是最光荣的工作
时学谦摇了摇头,这种诀别式的话语让她突然有些无助,她说:不!你不要和我说这些话,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和往常一样,李剑半个字都没有告诉她,只是道:时博士,这是我的工作,我们只需要做好各自的工作就好了,其它的,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不是吗?
时学谦沉默了。
李剑又喘了几口气,听起来有些艰难的、一字一句的说道:感谢时博士一年来对我工作的配合,我相信时博士一定可以安全归国。
李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挂断了电话。
时学谦回到房间的时候,乔樟已经醒了,打开了灯。
时学谦在床边坐下,对她说:我明早走。
嗯。乔樟点点头,因为早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所以真正降临的时候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时学谦静静的望着她,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乔樟躲开了她温润的目光,无所谓的说道:该说的在这半年里都说完了,你走吧,你放心,我肯定不想你。
这种强装镇定的话让时学谦有些心疼,她坐近了一点,将乔樟抱在怀里。乔樟的脸颊刚一挨到她的胸口,眼眶就湿了,声音开始发抖,时学谦,你不可以再忘了我了
乔樟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渗进时学谦的衣服里,也渗进了她的心里,激起巨大的疼痛,她抱紧了乔樟,好,不忘!
乔樟又道:也不可以再喜欢别人!
时学谦苦笑着,见识过乔樟这样极致璀璨耀眼的人,她的眼中此生怎么可能再容得下别人?她说:好,你放心,我可能也没空再去喜欢别人了。
乔樟抬起头来,伸手去摸她的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你还要记得,永远记着这个世界上有个叫乔樟的人曾深深的爱着你,这个人,她上辈子、这辈子,就喜欢过你一个人,你不能忘记时学谦,被这样一个人爱着你要引以为傲。
时学谦的眼泪也从脸上滑下来了,喉咙似被哽住,已说不出话来,只一直点头。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去抽屉里拿了个本子回来。
乔樟认得,那是时学谦自从她们在一起后每天都会写的一个笔记本,却从来没给她看过。
时学谦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开口说话:一直以来,我都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多数时候总让人觉得乏味,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最后一个晚上,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不知道该怎么道别
她在乔樟的床边蹲下来,静静望着乔樟,慢慢道:你可能不知道,自从遇见了你,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即使你就在我身边,也不例外。
看着乔樟惊讶的表情,时学谦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道:的确是这样,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这很反常,因为从小到大,我不太喜欢结交新人,我觉得那很累,互相了解彼此过往的过程既很麻烦,也没有必要。可是,遇到你的第一天,以及此后见到你的每一次,我都想告诉你关于我的事,想把自己活过的这28年都统统拍成纪录片给你看,也想看看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你说奇不奇怪。
她把那本已经写满的厚厚的笔记本放在乔樟的手里。
这是什么?乔樟问。
时学谦笑了笑,说:这是我的前半生。
看着时学谦的眼睛,乔樟的心忽然一动。
时学谦道:我把我能记得的所有的经历,以及和你一起的事情,都写了下来,这里有我的一切,连带着我的一颗心,全都留给你。
她抬手去擦乔樟的眼泪,你还要什么?
乔樟摇摇头,抱住了时学谦,我什么都不要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开车去了纽约东郊那个指定加油站旁,再开一阵,开到周围一片荒芜,就见一架直20军用直升飞机停在附近的公用停机坪上,上面印着的,竟然是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徽标,从机上跳下来一个身穿深蓝迷彩的亚洲人,示意她们远远停车,随后朝直升机驾驶舱打了个旗语,直升机便开始发动,强劲旋转的螺旋桨在四周刮起巨大的风沙,逼的人连想走近都困难。
时学谦透过车玻璃看着这一幕,又转头看向乔樟,她觉得这样具有危险气息的场合不适宜乔樟久待,她对乔樟说:乔樟,你尽早开车离开,原路返回,不用留在这里,你离开这里,我也会离开这里,各自离开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就这样吧。
嗯。乔樟答应着点头,你也答应我一件事,目送我离开好吗想到你目送我离开我或许才能忍住不掉头回来看你。
我答应。
乔樟极力忍住即将夺眶的眼泪,也极力忍住哭腔,平静道:学谦,要一直看着我,直到我在那个街角拐弯了,看不见了,也要多看一阵。
好。
时学谦下车了,按她说的,车子没有做过多停留,掉头离去。
她也按乔樟说的,一直驻足目送车子离去,乔樟在路口拐弯的一瞬间,时学谦的眼泪还是淌下来了。最后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街角,她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答应了乔樟,即使看不见了,也要多看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