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个人的事分摊到五十多个人身上,必然会出现莫衷一是的混乱,许多工程都慢了下来,许多决策都犹豫不决。
说是群龙无首,恐怕恰如其分。
甚至更糟。
大家不自觉的把对文震铎的追念情绪带进了工作中。
装备部有位专家提出更改修正太阳能板材的一些光纤性质,以更好的适应主机,就立马有人拿着之前的设计图纸说以前几次试验下来都没有问题的部件为什么要调整,这都是文总工亲自批准校对过的,已经确认再三啦。那名技术专家一想也是,就不再提。
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人提出应该调整发射基座的人员,现阶段外壳舱体都基本完成,应该把更多的人力物力拨给内部构造研究。
这本就是该科学商讨的事,可是不知道哪几个提了一句,文总工之前安排的进度是半年后再做资源配置调整啊。
这时候如果有人胆敢反驳说一句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能老按照以前的方案,文总工在的时候不也经常适时修改方案进度嘛
那可不得了,马上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批评。
说什么方案怎么能说变就变,那也得全员讨论之后才行!
耽误了重要结构的工程质量,谁能负的了这个责!
年轻人就是鲁莽!
最后争持不下,一场本该就事论事的学术研讨会渐渐就变了味儿,变成了文总工遗志的正名会,最后问题没有解决,反而让所有人都再次陷入了回忆的伤悲。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正像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基地的工作氛围已经陷入了某种怪圈,并且越陷越深
乱!时学谦把头埋在胳膊里,太乱了!
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时学谦走到基地附近的沙堆上透风,向同来的陈三省诉说着自己的苦闷。
我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了。她重新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迷茫,你不觉得吗?很奇怪。
可能是大家还不适应吧,现在项目不是还都井然有序的进行吗。陈三省无所谓的笑笑,总会过去的,大家只是心里难过,不会影响工作的,你也别太焦虑了。
可是时学谦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陈三省看到时学谦左臂上还系着黑布条,问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戴着?
时学谦神色黯然了一瞬,说:文教授,是我第一位导师。
陈三省了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时学谦这是要为文震铎守孝。
老师的家里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时学谦拍拍土从沙堆上站起来。
陈三省叹了口气,说道:主要是文教授走的太突然了,大家都没有准备,上级可能更是没想到,才六十的人,谁知道两年就
他见时学谦又沉默下来,不想勾起她更多伤心事,就不再往下说了。
这一个月来这样的场合太多了,陈三省换了个话题:临时决策部长期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说着不自主的瞧了时学谦一眼,听说,上级正在商讨由谁接任下一任总工。
时学谦想了想,没注意陈三省的表情,也该商讨了,不然项目进度总不顺,钟上将这几天也忙的很。
陈三省道:据说上面是想我们理论物理部集体投票选举,也有可能参考别的,明天就开会了,你听说了吗?
时学谦道:知道一点,早完早了吧。
陈三省见时学谦并不感兴趣这个问题,也就止住了话头。
后来两人说起项目的事,时学谦有点不确定的道:这几天中子源微量实验也测了几批,都不太理想,你觉得我们之前的想法是对的吗?没有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陈三省很肯定,这个方案我们部不是反复讨论过很多次的吗?理论上数值模拟也完全可行啊也不能说完全可行,就是可行性高达80%以上,文教授之前在阶段总结大会上讲的起爆聚焦原件设计方案里写的的也很清楚
可是那也只是暂定方案。时学谦忍不住打断他:还有很多技术关节没打通呢。要知道有时候一个实验技术上的小问题卡住了,整个工程就不得不卡住了,憋屈也没办法,很多计算上模拟的很好的原理,一实操就都是问题,不得不重新设计结构
我知道!陈三省也实在忍不住要打断她,不由稍微提高了嗓门,这些我都知道,两年来虽然我都在搞计算机建模,可关键的实验我也没少参与。我是这么想的,大方向不出错,小问题慢慢磨总能挨个解决的,你说对不对?
也不是那么简单。
两年来,数不清的不简单的问题我们都攻克了,到了中子源这块,也一定能。
两人辩论了一阵,既没有完全赞同对方,也没有完全反对对方,眼看时间不早,便停下相约回了基地大楼。
第二天的下一任太空长城计划总工程师的任命先由投票开始,钟鸣远主持会议,选举结果公布前,他又挨个找了几名科学家谈话。
陈三省来到钟鸣远的办公室。
钟上将,投票结果出来了?
这个先不急,一会儿说,我请陈研究员来深入聊几句,最后是综合下来再决定任命。这事可马虎不得。钟上将对研究员们都很客气。
项目上的事啊,我是不懂的。钟鸣远请他先坐下,所以我就还是想听听各位对接下来研究重点的看法。
陈三省也有什么说什么:接下来的重点当然是点火中子源的搭建,现在计算上已经完成了一半,继续做下去情况还是乐观的,我觉得文教授撰写的起爆方案差不多是最合理的情况了。
嗯。钟鸣远点点头,我看了那些材料说实话也看不出名堂,我知道陈研究员在过去的两年中是建立氘氚状态方程的主力,经验丰富,功不可没,那按照陈研究员的意思,我们下面初步完成要多久?
过奖了。整个项目不好说,但中子源么半年左右总是可以的,也有可能再长点,视情况而定。陈三省说的很中肯。
接下来,他有把自己的一些修改意见和方法讲了出来,希望能够改进初稿,一步步落实下去。
时间差不多了,钟鸣远道:听说你和时研究员关系很好,最近她怎么样?缓过来了吗?
陈三省想想时学谦那个状态,轻轻叹了口气,我相信她是个坚强的人,也是个合格的研究员。
好。钟鸣远一笑,这次投票结果,最高票有两位,就是你和她。
陈三省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果不其然,过了两天时学谦也被请去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