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笑容里,很多欣慰。不是在欣慰许默又交到了优秀的朋友,而是在欣慰,她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
三十年前,楚婉君和许宏业的长子,因家族纷争遭遇绑架,此后下落不明。六年后,楚婉君领养了好友的孩子,并谎称是次子,取名许默。默,意即沉默。
如果不是他喜欢上沈凌风,楚婉君永远不会赶来美国,将真相告诉他。
如果楚婉君不告诉他真相,他不会气得头脑发昏,开车在马路上狂飙,路遇车祸。
楚婉君对他那么好,她将他视如己出。
许默无法原谅自己,他知道自己为什么站不起来,因为他欠楚婉君、也欠沈凌风。
只有让沈凌风伤害他,那些日积月累的愧疚和悔恨,才能稍稍将他放过。
别对我好。许默咬牙切齿:我不需要。
沈凌风放下纸巾,大拇指揩拭他眼角泪花:行了,哭成花猫。你要这么不放心,就让德川住这附近,随时听你差遣,行吗?
许默狠狠扭头,咬住下唇:虚伪。
沈凌风干干地扯了下嘴角,起身去厨房煲汤。
德川见小少爷心情平复下来,低声说:少爷,我就住这附近的酒店,有什么需要,您打电话就好。
许默没说什么,只点点头。
沈医生医术精湛,厨艺嘛,乏善可陈,只能说,勉强能吃。
许默抱着寡淡无味的骨头汤喝,边喝边评价:淡出个鸟来。
沈凌风作势,伸手去夺:不喝给我。
许默忙将碗抱进怀里:锅里有,自己舀去。
沈凌风笑了下,许默低头,抱起汤碗朝嘴里倒灌。
两人似乎回到车祸前,仍是最亲密无间的好友,相处平和自然。
晚上,开电视机,沈凌风想起许默喜欢看一档插花节目,顺手翻出频道。许默要坐沙发,沈凌风双臂分别穿过他腋下和膝窝,将许默抱上去。
许默看电视,沈凌风在卧室看论文。
许默裹紧毛毯,蜷在沙发里打盹,睡一觉醒来,凌晨两点,沈凌风卧室灯依然亮着。他抱住毛毯喊:沈凌风!
沈凌风放下文献,起身到客厅:不好意思,看了会儿论文,忘记时间。
许默知道沈医生很忙,但没想到他这么忙,这都两点过了还不睡觉,微蹙眉心:非得今天弄完?
嗯,这周末截止。本来是打算带到美国那边去弄,临时不去,医院手术又缺人,周内还有两台大手术,得尽快弄完。沈凌风面露疲态,弯身抱起许默:我就一个卧室,你去床上睡。
许默抓住他袖子:那你待会儿怎么办?
沈凌风微抬下颌:这不还有沙发。
许默垂下眼帘,静默不语,任由沈凌风抱上床塞进被窝,软床垫,新换上的珊瑚绒毛毯,很温暖,对于许默这样怕冷的人来说正好。
沈凌风放下他,起身,却让许默攥住了袖子,不肯松开。
沈医生微怔:怎么了?
沈凌风,许默张了张嘴,半晌,松开他,放心吧。
沈凌风不明所以,回到书桌前,将台灯亮度调至最低,用小山高的医书遮住光线,随口问:放心什么?
蒋铭轩许默咬牙,终于坦诚:他没事,病也治好了。
沈凌风背影稍顿,上回通过视频看到铭轩,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精神十足,许默应该确实没将他怎样。
蒋铭轩那样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沈凌风看两眼,就知道许默未曾虐待他。
嗯。沈凌风淡淡地应他:谢谢。
还有!许默索性全部吐出来,断断续续地:婚姻,具有法律效力我们必须结婚我才能
沈凌风的纸质文献翻过一页,似乎专注地沉浸在学术中了。
许默坐起身,凝望他认真的侧颜,揪紧了毛毯,低声呢喃:我们会离婚的,你放心吧,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我不会纠缠你一辈子,因为你和蒋铭轩,还有很长的路。
只是那条路上,不会再有我了。
你们许默声如蚊蚋:会幸福的。
第21章
许默睡不着,大抵是先前睡了一觉的缘故,再醒来,睡意不浓。
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都告诉沈凌风,蒋铭轩没事,可沈凌风却没什么太大反应,只平淡地道声谢。
许默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越摸不清越是烦躁,坐立不安,干脆裹着毛毯坐在那里,怔怔地出神。
沈凌风,许默忽然问他,你为什么不去美国交流?
沈凌风知道许默没睡,许默这个人,存在感强的可怕,哪怕他不言不语,安静地蜷缩在角落,也能轻易吸引所有人目光。
再加上夜色寂静,许默的呼吸愈发明显,微弱,很轻,却无法忽视。
所以许默一开口,他的思绪就被打断了。沈凌风盯着论文上胰岛素三个字,心道内分泌科主任招的学生不太行,嘴上回答:嗯,去了,又回来了。
为什么回来?许默显得咄咄逼人。
为什么回来?答案不是明摆着,因为郑明凯说,许云泽给许默下药。两兄弟关系太差,把许默留在许云泽手上,恐怕等他回来,许默就不止摔出脑出血。
许默平常确实没少给他找麻烦,沈凌风想摆脱神经质的许默也是真的,但他从来没想过,许默真的出事了,又该怎么办。
就像他总是不愿意回想,许默在迈阿密出车祸的时候,那段时间,许默脆弱得一折就断。所以沈凌风暗示自己,许默已经好了。
但许默没有好,无论身体还是心理,许默永远停留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
他却只看到许默表面,疯言疯语,神经质,独断专行。
他痛恨许默为什么与从前大相径庭,让他失去唯一能谈心事的好友,却从来没想过,许默又经历了什么。
若非许云泽,沈凌风恐怕很长时间都无法意识到,是他先忽视许默。
沈凌风的论文看不下去了,他盯着文献,斗大的字,在眼前飘来飘去。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声,听着都疼,沈凌风猝然回神,转身回头。
许默爬到床的另一边,他想下床,两只手没撑住,扑通摔了下去。许默撑着两只胳膊,艰难地试图爬起来。
许默!沈凌风豁然起身,慌了神,绕道床尾将他抱起来:你做什么?
我想回酒店。许默瞄了他一眼,把眼睛低下去,迟疑不安:我之前也不是特想来你这儿住,就是想气气你。算了,我想通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