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默离开后,沈凌风便不知不觉地,活像了从前失落的许默。
乔离匆匆赶回学校,沈凌风刚下课,收拾教具离开实验室,乔离与他在走廊上撞见,欲言又止地喊住:沈医生。
沈凌风顿步,一抬头,认识对方是数学院的年轻教授,沉着脸略点头:乔教授。他注意到乔离手中攥紧的文件,似有所觉,紧紧地盯住。
这是乔离步上前,递给他:许默托我们交给你。
沈凌风没有急着去接文件,而是瞪向乔离,连眼珠子都大大地张开,唯恐乔离逃跑似的,因过于急切,甚至显出几分凶狠。
这个,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乔离叹气:魏爷收到的,希望转交给你。
沈凌风手都在抖,个把月过去,许默杳无音信,这是他时隔这么久第一次有他消息,沈凌风接住文件,没急着拆开,而是迫切地问他:许默他还好么?身体怎样?他一个人在外面吗?会不会饿着?有好好吃饭吗?心结呢,解开了吗?
连珠带炮似的一长串,兜头泼下来,乔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尴尬地笑了下,摇头不言。
无言胜过千万言。
许默孤身在外,他一个人,怎么会好?
沈凌风实在了解许默,许默离不开他的,就像剔去骨肉,生生撕扯下来,不闹个鲜血淋漓,不肯罢休。许默这个小疯子,离不开他。
沈凌风将教具和书本放上窗台,抖着手拆开文件袋,就像拔河比赛时用尽全身力气,仿佛对面有谁在狠狠拉扯,若输了便是满盘皆输,他一把抽出协议书。
乔离扭头望向样走廊外,学生们下了课,三三两两并肩路过,对面是图书馆,快期末了,学生们临时抱佛脚有之、稳操胜券也有之,皆乖乖在书本前坐着,看书复习备考。
期末结束,便是春节,阖家团圆的日子。
一年复一年,时日过得太快,如白驹过隙。
我知道了。沈凌风攥住协议书:谢谢。
乔离回头,沈凌风似乎眼眶红了,他没看清,沈医生已经抱起教具和数本,绕过他,大步流星地离开。
沈医生!乔离蓦然喊住他,沈凌风背对他,顿步。
乔离深吸口气:不必为许二少近况担心,他身边有人照顾。只是都比不上你。
沈凌风举起抓着离婚协议书的右手,挥了挥,转过拐角下楼去,身形消失。
离婚协议上附有公章,在临安。
正如严衍所言,沈凌风至少得知了许默在临安。
他向医院请假,一附院老领导以前也是带他的师父,知晓徒弟为何消沉,一看他有了许默下落,二话没说,给他批假:早点把人带回来,收收心,医院的事儿可都给你留着呢!
沈凌风郑重点头,买了最近一班机票,直奔临安。
沈医生并不笨,相反,很快冷静下来,捋清其中关系。
为什么许默签了字的离婚协议,是经魏延泽之手转交?说明魏延泽和许默拜托的那人关系匪浅,至少应是很亲近的关系,比如亲戚,于是便想到临安肖家,再一联想许默的母亲也姓肖,沈凌风问了楚家人,当年,肖家长女的确远渡重洋,去了古巴。
几乎便确定,许默在临安肖家。
沈凌风打定主意,找到许默,跟他说清楚,这婚,不是他想离,就能离得成的!
沈凌风一下飞机,直奔肖家门庭。
彼时就肖远和许默在家。
肖崇山怕许默无聊,为他请来插花师父,师父年纪长了,是老艺术家,以前还教过许默生母,对待许默,同样上心,从色彩分解讲起,一路讲到花语和植物背后的寓意,就差大侃特侃插花的文化价值。
肖远听见门铃响,跑到监控屏前,一瞅,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长得倒挺出众。肖远摸着下巴琢磨这人谁,他按下通话钮:请问你是?
沈凌风没听到许默的声音,估计是肖家人,如实回答:我叫沈凌风,许默的结婚伴侣,请问许默在肖家么?
他这不开口不要紧,一开口吓了肖远一跳。肖远头皮发麻,飞快给肖崇山打电话:老肖,出大事了!
肖崇山听完,无语良久,扶着额头,心道这么快就找上门来,许是真心在乎许默。他沉声吩咐:你问问许默。
就直接跟他说,沈凌风来了?肖远惊讶,肖崇山嗯了声。
肖远咋舌,回沈凌风道:在我们家,你等会儿,我帮你问他。
好,谢谢。沈凌风能感到自己心跳比平常更快,几乎到不正常的地步,心率加快,血压升高。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平静。
肖远匆匆推开插花室的门,老先生正对着一幅插花油画指色彩构造,许默看得很认真,比平常多了些人气儿。
老师,肖远望向老艺术家,有点儿事,打断下,可以么?
老先生恰好讲得口干舌燥,笑呵呵地,停下讲解,摆摆手:行,行。
肖远怕许默在外人面前失态,将他推出插花室,两个人走远了,肖远才迟疑地开了口:许默,那啥,门外边来了个人。
许默抬眼:谁?
肖远站回许默身前,蹲下来抬头瞅他:我不知道他怎么找过来的,问了老肖,确实没将你行踪透露给任何人。
许默心生不祥预感,肖远说:沈医生,他在外边呢,他好像知道你在这里。
你见他吗?肖远注意到许默微红的眼眶,他飞快起身,回到许默身后。
良久,也许过去一个世纪那么长,但也才十多秒,静默,许默终于出声:不见,不见他,让他回去吧。
肖远轻按他双肩,聊作安慰:好。
肖远将他推回插花室,方去回复沈凌风:沈医生,许默他不见你,要不,您过两天再来吧。
沈凌风知道许默躲他,并不抱希望于一来就能见着许默,确定许默下落,对他而言已经是巨大惊喜。他沉声道:谢谢,麻烦你告诉他,我就在这儿等他。
肖远竖起大拇指:加油。他回去后,原话告诉了许默。
许默听完,没什么反应,神情淡漠,只在老先生讲话时不小心走神,问他植物寓意他答不上来,老先生疑心他累着,和善地交代:该休息了,我过两天再来。
谢谢您。许默说,老先生走了。
许默留在插花室,对着那幅五彩斑斓的油画怔忪出神。想的不是为什么沈凌风这么快就找上门,而是沈凌风来找他,那蒋铭轩怎么办?
蒋傻子一直很期待,和沈凌风有个结果,他费尽千辛万苦,给蒋铭轩配骨髓,请了最好的医疗团队救治他,也许那时就想到,总要给沈凌风留下最好的。
健康的蒋铭轩,偌大的楚家,或者一个不必记得的、令人厌恶的许默。沈凌风总会离开他,然后遗忘,没有留念、没有不舍,许默也算偿还过楚婉君的养育之恩。
为什么他不强求了,沈凌风却要来找他呢?
大抵,心血来潮?许默琢磨不透,只是想,放他在这儿待几天,闲极无聊或因工作,总要回去的。
许默没想到的是,沈凌风却在肖家对面的酒店安营扎寨了。
他决心守株待兔,就不信许默不出门,结果许默真的没出门。
这大半个月,沈凌风每天早起第一件事,穿上衣服,拉开窗帘,晨曦洒入室内,他就立在窗前眺望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