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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求——息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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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口是一条车马不多的小路,往西走要下斜坡,有人在斜坡下的空地上放烟花,五颜六色,在黑沉沉的天际上此起彼伏地炸开,美轮美奂。

许默仰头望去,静静地看着。

好看吗?肖远问他。

嗯。许默点头。

远处角落阴影中,伫立着一个高大身影,两只手揣进大衣兜,就那样静默无声地凝视许默,他兜里还揣着肖远塞给他的烟花棒,另一手握住打火机,喉咙发干。

肖远俯身和许默说话,烟花声嘈杂,肖远一时没听清许默说了什么,便将耳朵凑近,只听许默淡淡道:城里不准放烟花,这人要挨罚款了。

肖远:

肖远摸摸鼻尖,干笑两声,心里着急,沈凌风怎么还不出现。

许默说完那句罚款,便不再开口,安安静静地看烟花,仿佛二十多年的岁月,不长,也许很短,就像转瞬即逝的烟花,无忧无虑地盛放,在一片狼藉中凋零。

明明想活下去,想做插花师,想好了很多未来,却永远无法逃过楚婉君临死前那一幕,血色斑驳,楚婉君的鲜血洒在他身上,许默一闭眼,似乎还能触觉那份滚烫。

碎玻璃扎进她身体中,她整个人似乎被突然其来的冲撞压扁,挤压出内脏,血肉糊住他。橡胶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刺鼻的臭味与血腥味一齐涌入鼻息,大脑深处永远忘不了那天的气味。

这种经年累月的愧疚与痛楚,无人能言,唯余日渐萧条的沉默。

也真应了楚婉君给他取的名字,默,意即沉默。

许默按住双腿的手蓦然收紧,眼睛直直盯住天边源源不断绽开的烟花,刹那,脑海中浮现许多,犹如走马观花,许云泽、楚婉君、蒋铭轩沈凌风,都是过去了。

都会过去的,许默心想。

不属于他的东西,强求不来,他不再强求,也希望楚婉君能放过他。

许默呼口气,在寒冷夜里迅速化为白雾,他眨巴眼睛,烟花倒映在眼底,炫目不已。

高大身形终于自阴影中浮现,手里捏着一支烟花棒,小碎花噼里啪啦地散开,金光熠熠,他走到许默身边,肖远后退两步,斜倚门墙,抱臂看着他们。

许默回头,对方戴着黑色口罩和一顶黑色帽子,几乎遮住整张脸,他在许默面前蹲下身,把燃放正盛的烟花棒递进他手里。

许默微怔,下意识握住,在寒凉空中挥了挥,咧了下嘴角。

那人起身,立在许默身旁,不言不语,沉默得犹如石像。只是当许默手里的烟花棒燃尽,他又重新点一支,递给他。

烟火燃至尾声,对面哄小孩睡觉的邻居终于忍无可忍,正打算报警的当口,烟花撤去。

肖远将许默推回屋里,沈凌风立在门口,安静地目送。

这一晚,许默睡得安宁,没有做噩梦。

沈凌风却彻夜难眠,蒋铭轩说的那些话,连他都听不下去,从前不惜一切代价救蒋铭轩的许默,又该作何想?许默心里难过,外表却是看不出来的。

甚至在许默最难过的时候,他还能表现得像个神经病,故意使沈凌风讨厌他。

沈凌风担心许默,担心得睡不着觉,即使今晚见到他,那份担心没有减轻反而愈重,许默心情真如表面那样平静?他的腿到底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以前许默在身边的时候,没有对他好一点,为什么不去问许默,他内心究竟怎么想,而是气急上头地妄断许默为人。

为什么许默难过、伤心、决定离开的时候,他一无所知?

沈凌风掀开被子,披上大衣,立在窗前眺望肖家方向,原本不吸烟的沈医生,无论工作压力多大都不会借助尼古丁放松,此刻却点着一根烟,期冀能稍许安抚绷紧的神经。

烟一根接一根抽,沈凌风红着眼熬到天亮。他决定去找肖崇山。

肖崇山起了大早,照常去公司,在门口就被沈凌风拦住。

沈凌风还没来得及开口,肖崇山便叹口气:进来说吧。

两人去了会议室。

许默的情况,你比我们清楚。肖崇山开门见山:他现在这样,我很担心。

沈凌风点头:他的腿,需要尽快做康复训练,你们请按摩师了吗?

没有。肖崇山摇头:许默不愿意,他不接受。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但那双腿,我看他不想要了。肖崇山话说得重,却也是事实。

许默分明自暴自弃,他们却不知道许默为什么破罐子破摔。

沈凌风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低声开口:也许是因为许夫人,许默的养母。

我听楚伯父说过,许默开车,出了事故,楚婉君不幸逝世。

许默大概把这件事怪在自己身上。沈凌风叹气:他那样的人,死脑筋,脾气又倔,凡事不会拐弯想,非得钻进死胡同里,自己折磨自己。

偏也是这样的人,最认真,最执着,也最长情。

因为他认定了,就不会改变。

肖崇山年长,毕竟经历过许多,也明白目下能救许默的人,只有沈凌风。解铃尚需系铃人,何况沈凌风作为楚婉君唯一的亲生儿子,对许默意义非凡。

你想怎么办?肖崇山问他,沈凌风毫不犹豫:我要见许默。

但许默肯定避而不见,只有通过肖崇山帮忙。

好。肖崇山起身: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谢谢您。沈凌风感激,肖崇山步出会议室:都是为了许默。

肖崇山自己没有孩子,最亲近的人是长姐,除此以外,别外兄弟姐妹,而长姐又只留下许默这一个孩子,无论如何肖崇山都不能置之不理。

晚餐很丰盛。

许默上完插花课,自己对着花枝捣鼓半天,肖远来叫他吃饭。

许默放下剪刀,肖远过来推他轮椅,带他进餐厅。

餐桌旁多了个人,起初许默只看见背影,以为肖家客人,未曾过多在意。等到了近前,肖远推他到对方身边,许默才发现是沈凌风,顿时皱起眉头。

阿姨一个人忙不过来,老肖便琢磨请人照顾你,他是第一个应聘的。肖远溜到肖崇山身旁坐下。

许默面无表情,推上轮椅后退转身,他想离开,却被一把带住,沈凌风卡轮椅十分得心应手,一个小纸团就能让许默动不了身。

跑什么呢?沈凌风沉声问他。

在肖崇山眼里,沈凌风这么直接干脆,未免显得不太客气,他刚想开口制止,被肖远拦住,肖远冲他挤了下眼睛,轻轻摇头。

肖崇山按捺怒气,没说什么。

许默不说话,沈凌风将他推回来,许默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截。

沈凌风心疼,面上却不说,只默默地把他面前的饭碗填满,都是许默喜欢吃的东西,然后塞进他手里,半是威胁半是规劝:我做的,不吃完不准走。

两人认识这么久,沈凌风的手艺,许默却没尝过几次。

毕竟许默想要什么,打个电话就有,不必沈凌风特意去做。许默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不要求沈医生贤惠地做饭给他吃。

许默盯着面前小山高的饭菜,想发脾气,奈何顾忌这是在肖家,只得强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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