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沸不是没有遗憾的，他想如果自己没有忘了程之骄，那么在重逢的第一眼就会将对方拽入自己的世界，带着他去看自己眼里热闹有趣的小小人间。

那边人太多，程之骄看林沸辣得脸蛋都红了，去了对街的便利店给他买牛奶解辣。

林沸百无赖聊地排队，拿出手机正要玩个游戏，前面乍然传来一个小男生的笑声：妈妈，这、这个好好吃！你尝尝？

有些蹩脚的中文，嗓门脆亮。离得不远。

林沸抬头看去，是个八九岁左右的男生，亚洲人的模样，他手上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小吃，笑得很甜，举着一串食物送进面前温柔笑着的女人嘴里。

嗯，真的很不错谢谢腾腾，看来咱们来对了

血液几乎在这一刻倒流。

林沸盯着那两人看，眼眶盯得酸胀无比，几秒后就没再看下去，转身迅速往人少的路边走。

嘴巴还是很辣的，辣得眼泪不知不觉出来了。

他不明白说着再也不会回来的妈妈为什么又一次回到了国内。

更不明白为什么要给那个孩子取名叫腾腾。

整天叫着这样的名字，真的能把自己的负担累赘忘记吗？

程之骄从便利店内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蹲在路边的林沸，他一动不动低着脑袋，露出头顶发旋，不知在干什么。

男人察觉不对劲，快步冲过去，中途还险些撞了人。

他刚靠近过去，就被地上猛然站起来的人一把抱住，脸蹭在他肩膀上耍赖。

骄骄，走不动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程之骄去看他的脸，寻觅出遗留的泪痕，脸一沉，眼里戾气都藏不住，问他怎么了，谁欺负他了？

林沸知道他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瞒着，就说：遇到我妈了，我们回去吧。

男人望向远处，目光沉郁，半晌后吻向他后颈，将人背起来。

他们在路边打车，回了附近酒店。

这一晚，林沸在那事上兴头格外大，程之骄本来看他情绪不对并不想累到他，只抱着人睡。可林沸却不干了，左勾勾右撩撩，欺负人一样，终于把程之骄逼红了眼。

这头一开，到了后面就完全控制不住，林沸觉得自己像是一颗要被山火烧死的小树，几乎承受不了，却又不愿求饶，紧紧抱着他，嘴硬地不停夸他。

火势滔天，回不了头，淋漓酣畅中，他的视线恍然从一片混沌中变得清明，林沸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妈妈抱着他，温柔地笑着亲他，说很爱他。

得到了真切热烈的爱，所以小时候总是最爱妈妈。

他仰起脖子，目光没有焦距地看向远方，仿佛在泥潭中滚了一圈才终于找到正确的行走方法。

爸妈相爱时情浓，分开却闹成了仇人。

他那时不想结婚，不想承受任何家庭和情感的失败。

而现在、此时、这一刻，他竟开始庆幸了。

因为爸妈相爱过，生下他，于是他在爱意中窥探世界，遇到程之骄。

此后纵然万般挫折，他坦然接受了。

上次去了程之骄家后，林沸的微信里就多了他父母的账号。程崇俊基本不会和他闲聊，蒋英茜偶尔会和他发些信息，通常是一些家族奇葩事件的吐槽，完全已经把他当儿子了。

回俞城的那天，蒋英茜又在和他聊天，问他怎么不一起去华盛顿，说是程之骄外婆想见他很久了。

林沸是懵着的，仔细问过后才知道这事时之前就定好了，说好这个月月底全家人去华盛顿看望老人家，正好暑假，想带上林沸，结果程之骄不让他们订林沸的机票，说是林沸不去。

他和蒋英茜聊完，浴室里面的男人刚好洗完澡推门出来。

林沸放下手机，几步走过去，纤长手指一抬，挑着他下巴质问：月底要去国外看外婆？外婆想看我为什么不带我去？

男人呆愣一秒，道：你不能出国。

林沸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以前吧，是有点儿心结，也的确抗拒出国，但现在又不是以前了他忍着去亲对方的冲动，手指在程之骄下巴上轻撩：你不想我去啊？

男人喉结一滚，猛然将他胡作非为的手攥住，静静盯着他。

林沸被他盯得心情开阔，分外舒爽，咧嘴一笑便垫脚在他脑门重重亲一口：宝贝儿，我现在哪儿都能去，要不是因为爷爷的话，早都跟你出国领证了。

程之骄：真的？

骗你是小狗！唉，你要是更喜欢天天跟我打电话我不去也行

不行！气息紊乱，咬住他唇瓣用力吻上去。

林沸的出国计划就这么定下了。

临了，程之骄父母那边又有了点儿事，说是晚他们一天再过去。

出发当天的飞机上，林沸状态很放松，程之骄却完全相反，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林沸好几次甚至有种自己坐的不是飞机，而是高危病人的病床的错觉。

事实证明他家骄骄的确多想了，直到下了飞机，林沸也没什么不对劲。

他是真的想开了，现在就算跟他妈突然出现，他也能做到礼貌打个招呼。

华盛顿的天气很好，林沸脱下单薄的外套，程之骄帮他拿着，紧紧牵着他走出机场，打车前往外婆家。

程之骄的外婆比林沸想象中年轻一些，戴着眼镜，穿着格子裙，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看一眼就知道年轻时是个美人。

两人仿佛一见如故，林沸在她面前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初次见面完全不会拘谨，简直就像是待在自己爷爷身边。老人也很喜欢他，拉着他问了半天。

佣人今天有事不在，吃完饭，外婆让外孙去楼上帮他把相机找出来，想给孩子们拍几张照。

程之骄一离开，老人家就拉着林沸去门口的小花园看，那里种了很多种类的花，姹紫嫣红，养得极好。

很多都是我自己种的，很漂亮吧？不是吹牛，附近没有谁的小花园比得上我家，小骄每次过来都喜欢坐在这儿。她突然笑着地指向其中几朵玫瑰，这棵是小骄十二岁那年种的，情窦初开，喜欢的男孩身边有了别人，哭得好伤心我从来没见过小骄哭，那次却哭得很厉害，种这棵玫瑰的时候还在掉眼泪呢。她慢慢看向林沸，明明，小骄真的好喜欢你。

林沸抿唇，他说不出任何话语，只一动不动盯着那里的玫瑰看，好像能透过几朵花看到那时的程之骄。

不过结果是好的，玫瑰种活了，每年都在开。老人眼睛弯弯，又笑了起来，这是小骄为你种的，很好看吧？

好看，再也没有这么好看的花了。林沸轻声说。

他们在花园的铁椅上坐下，外婆沐浴着日光眯上眼，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背，缓慢与他讲许多关于程之骄的事，时不时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