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此时,他眼里流露出压抑的怒意,紧紧抿着唇,面容因为怒气微微发红,屈起的指节按在剑穗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海辞看着他,散漫目光逐渐温柔下来,开口说:往前走吧,我会帮你。
正在和系统激烈争执能不能再发一本武学经验书、让他打通任督二脉的叶凡星回过头,见夏海辞眼神坚定温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谨慎地轻轻点头。
十里边城,夜风清寒,在城墙上数名官袍大衣的官员迎接下,叶凡星走进城中。城门轰然紧锁,将无数抬头的流民关在了外面。跟着叶凡星进来的一行京官都有些惶然,只有夏海辞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唇角淡淡冷笑。
为何关门?叶凡星看向边上的一个官吏,他穿着浅金色外纱,白细布衬衣,月色里长身玉立,发如铺墨,神情在沉沉夜色模糊,只一双眼睛清彻明透,静静看人时显得洞若观火,颇为凌厉。
伍知府擦了擦汗,堆出笑意谄媚:殿下几月来赶路何等辛苦,怎能让那些劣民扰了清净。
他们是城中人吗?叶凡星面色逐渐冷了下来,转身走回到大门边,打开。
守城的士兵低着头不作声,领头的大着胆子向州牧投去目光。叶凡星转过目光,看到州牧不明显地摇了摇头。
见状,知道这里是天高皇帝远,管不动这些人了,叶凡星踢开挡住路的守城士兵,他拔剑解门上铁锁。京官们还算知道利害,护在太子身侧,心惊不已,犹不敢相信这里已经放肆荒唐到了这地步。
他推开城门锁栓,抬头看向勾着绞盘铁索拉城门的岗哨。几人拦不住他,士兵们也不敢强硬拉开那些京官,场面胶着,原本装作未闻的州牧急忙道:殿下不可!让那些难民闯进城中,粮食就不够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夏海辞笑吟吟接着话头问下来。
州牧面无血色,与周围同僚对视后,讪笑说:而且我们在外面准备了粮仓和休息的被褥,他们不会有事,待白日炎热,还会送水出城。殿下实在不必担心啊!
我看外面粮仓弹尽粮绝,被褥破不堪补,旱地干裂,夏海辞刚刚神魂离体,已经在外头查探过了一番,此时语气笃定泠泠含笑,倒不像是让人放心的样子。殿下亲自来监督赈灾,城外百余人若是忍饥挨饿,饿殍遍野,是算州牧的业障,还是算殿下监管不力呢?
你是什么人?州牧怒声道,你们才来了不过片刻,哪里知道情况,就敢大放厥词?
他是孤的小仙师,叶凡星在众京官簇拥中看着州牧,俊美面容没什么表情,为了证明大人清白,何不打开城门。
州牧脸色几变,硬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道:如何赈灾,下官们早有对策,殿下初来乍到不知内情,还望不要为难了。
叶凡星没再说话,也不再指望岗哨楼上的绞盘铁索能拉开城门,抬手挥剑撕开大门一条细小缝隙,漆红木屑飞溅在他眼角划出细痕。剧烈声响引动城外难民围来,凄声号喊,照着夜色中团团明火,如同炼狱。
看着那道缝隙,州牧快步上前拉开围成一圈的京官,终于熬不住制止道:殿下!殿下!下官有要情容禀!
叶凡星转过脸,火光映出他容颜,眼角被木屑划过的地方流下细细血痕,风神秀彻,就在这里说罢。
许州牧无法,掀开官袍跪了下来,一众知府太守小吏也纷纷跪下来,城墙上看着的士兵们跟着跪下,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夜风晰晰,灯火摇曳。城门外的声响逐渐停了,仿佛已经麻木,不再寄望。
京官们看着这阵仗,年纪大的已经想到了什么,脸色惨白下来。一个白须老臣声音有些抖,没忍住开口问道:为何不肯开门?即使粮食少缺,朝廷下一波赈灾粮食和银款就要送来,不过晚我们几日工夫。许大人这样做,无异置旱情于不顾,置百姓于死路,待我等回朝,你不怕龙颜震怒吗?
他们,他们,许州牧深吸了口气,又看向叶凡星,脸色阴沉无比,殿下,可否单独容禀?
为何?叶凡星随手擦掉眼下血痕,未曾收剑入鞘,仍旧靠着城门,月光如霜雪照他灯火边眉眼,孤叫你就在这里说。
不曾想少年太子如此难缠,许州牧已经面沉如水,看向身旁伍知府骂道:听到了吗,你这竖子惹出的祸事,还不向殿下禀报?
伍知府已经五十有余,这声竖子显然是在指桑骂槐暗指太子年轻气盛,一时把一众京官气得怒目而视。
叶凡星面色如常,看向伍知府。
夏海辞做了个从腰间摸出酒壶的动作,一面喝酒一面瞥了眼许州牧。许州牧突然惨叫了一声,原本就跪着,不由得伏身在地,惊惧道:下官失仪。
众人不知他又在耍什么把戏,分明无人碰到他,他却是一副痛极的样子捂着头。叶凡星若有所思,看向夏海辞,暗暗制止。
伍知府见这情况,已经心神不定,匆匆垂首,战战兢兢开口:殿下,殿下有所不知,因为之前旱情未能及时遏制,断水绝粮,城中数户饿死家中,正值夏日,下面小吏隐瞒不报,不正之气污浊,已是已是生了时疫!
城外那些人,正是染病百姓,小人等与他们家人商定,送出城外,待病愈后再接回来。断断续续说完这些话,伍知府已经是面无人色,深深伏身低下头,不敢自己接下这捅破天的重罪。
之前围着太子的京官们已经呆住,年轻没有定力的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住,几人下意识抵住城门,生怕那道被剑破开的缝隙扩大,被破开大门。
你们为何不报!之前询问的白须老臣目眦欲裂,京中为何对此事一无所知!许大人,你该当何罪!
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许州牧咬紧牙,狠声道,就会解决,下官认为不必惊动上听。
只要城外的人死光了,是吗?夏海辞手指抓在酒壶上,紧得泛白,闻言立刻冷笑道,够狠,但你想过吗,若是时疫传染出去,京中毫无知觉,你几条命够死来赎罪?
叶凡星始终没有说话,他眼角的血痕又滑下来,像一行眼泪,他握剑的手垂在一边,安静地站在城门边。京官们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面露苦笑,皆是神色惨淡。
殿下,这里离官道足有半月路程,必然不会出事,许州牧看出夏海辞不好相与,求助地看向叶凡星,陛下派您来赈灾,若是您来了之后时疫扩大陛下原本就对您因狎妓之事生出不满,不如抹平此事,待殿下回京,臣等必然为殿下美言。
你的消息很灵通。叶凡星面色平静。
许州牧刚刚露出笑容,下一刻寒光剑锋就横在他脖颈,他不敢乱动,急声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下官出身世家许家!
做好防护,叶凡星眼睫低垂,脸上血痕未干,仍旧意气俊美,开设时疫医馆,接病人入医馆医治。
看着脖颈下剑锋不曾移开,许州牧面色变幻,终于冷下目光,依殿下所言,殿下可不要后悔,若是时疫加剧,下官少不得要参殿下一本。
叶凡星收回剑,神情如同月射寒江,那就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