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心里只道小师弟的确是喜怒无常,可是笑起来时也着实是好颜色,可惜没个修为傍身,不然早已经名扬天下。
他视线落在小师弟的酒窝上,静静神游,直到炉子里的烟冒得越来越快,白归猛然惊醒,遭了!他连忙打开灵器炉子,价值万金的血灵芝已经烤得焦糊糊,还飘出一股焦浓孜然的怪味。
叶凡星凑近来看,手指捻了一点炉边黑糊糊吃了,惊讶地开口:
你果真在外历练许多年?吃野草露水吗?
白归赧然,俊美面容故作镇静道:灵药就是这样的,师弟没有煮过当然不知道。它只是没经过修饰。
叶凡星挑了挑眉,轻轻哦了一声,白衣衬得他脸色也很白,不见一点血色,我是没煮过,也没出去过。不如师兄知道得多。
不知为何,白归感觉到小师弟平淡的语气里带着点别的情绪,他一下子没刹住话,鬼使神差地问:你要出去历练吗?
刚出口他就被自己这话烫了嘴,连忙就要改口,却见小师弟忽而一笑,骤然间雪消一般的霁色,两弯眉下眼眸清亮,声音也轻快,
好啊。
白归怔怔,还想再推拒也迟了,片刻后苦着脸开始发愁,也不晓得师父知道了又要如何训他。这么想着,他突然狐疑起来,抬头看向叶凡星,总觉得自己落进了什么圈套里。
注意到他的目光,小师弟无辜茫然地又浅浅笑了一下,温柔得像是春天屋檐的落雨。白归没忘了之前关于小师弟的传闻,自然不会轻信。但是束发的师弟在门派众星捧月地长大,能有多坏的心眼呢。
白归对着那笑脸,默默地想,就算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也好像拒绝不了,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
叶凡星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个小勺子,和一只瓷碗,用灵力洗过后,舀了黑糊糊灵芝,一口一口慢慢吃了,仿佛在吃什么美味佳肴。他指尖白,骨节漂亮修长,病气衬得人很无害,难怪青云派上下赤忱的小子们心软被忽悠。
白归想着,还是自己的道心坚定,一眼看出来小师弟是在故意装乖,眼底对黑糊糊灵芝味道的嫌弃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有些受伤,不知自己是否做得这么难以入口。
别吃了?白归试探性一问。
叶凡星看着岿然不动的进度条,违心地道:看上去难看,其实味道不错。师兄出于好心,怎么能辜负呢?
进度条细微地动了一丢丢。
叶凡星放下瓷碗。白归看上去性情洒脱,待师弟不错,实际上年少成名心中颇有傲气,并不好亲近。此时如果是青云派里其他人,早已经对他深信不疑了。
就今日夜里,白归思忖后道,我们偷偷溜出门派,就不要与师父知会了。
叶凡星目光闪烁:这样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没有危险也给他整出点麻烦来。
放心吧,正道中能与我打个来回的,寥寥无几,纵然是那些修为极深的前辈,大都也在闭关,更不会与我们小辈交手。白归散漫地说,语气之间很是自信。
叶凡星笑了笑,束发年纪,眼里笑意皎皎,薄薄嘴唇动了动,那就要仰仗师兄修为了。先前言语得罪,实在抱歉。
白归先前的疑虑消了些,咳嗽一声,耳红道:师兄弟之间不必这么生疏。小师弟虽然确是被门派里惯得过了些,但现在看来也不算是很难相处。
*
这具身体比想象中还要差些,吃了味道奇怪的灵芝,叶凡星反而虚不受补,更提不起力气来,睡了小半日。
夜里,他走到山门前,见白归已经百无聊赖倚在山阶边。夜风里把人吹得很轻,正值初春,青云派山下桃花早开,沿着山路一路清香。白归穿着黑衣身负长剑,在夜色里悠然站着,像夜里剪出来的一抹颀长身影,清俊飒爽,远远一看就带着闯荡天下的流星飒沓。
听到脚步声,白归回头看去,只见小师弟脸色发红,眼眸清湛明亮,显得气色不错,深色长衣,一根金带束起满头乌丝。只是来时脚步看起来有些虚浮。
可算来了,白归说,走吧。他原想走下山,见叶凡星静静看着他,他微微顿住半晌,叹了口气取下长剑,灵气御剑,让小师弟站上去。
要是摔了,我可不一定拉得住你。白归说,他对自己的御剑飞行很是自信,但他对小师弟能不能不搞事持怀疑态度。
叶凡星催促他:师兄,快下山吧,别叫师父发现。要是真让掌门知道了,他和白归都跑不掉了。
白归心里奇异,没开口,默默运转灵气御剑下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现在的状况怪得很,就好像
他在带着师弟私奔一样。
这句话涌上来的时候,白归吓了一跳,脚下的剑都差点颤了一下,他下意识拉了一把叶凡星。叶凡星转头看过来,夜风里发红的面容如同雪中残血,但是之前温柔的目光此时已经冷淡下来,怎么?
白归揉了揉眼睛,确定了小师弟没换人,震惊道:刚下山你就变脸?说好的温柔纯善呢?说好的不难相处呢?
噢,叶凡星淡淡瞥着大受打击的师兄,眼下已经离开了山门禁制,你若是回头,我就告诉师父你非要带我下山,看师父信我还是信师兄。
白归短短一日里经历了两次被威胁,已经是气乐了,再是怕师父的念叨,此刻也起了逆反的心思,那我带你回去岂非迷途知返?左不过一顿责骂,这就回去吧,师弟以后还能骗谁带你出去呢?
说着,脚下的剑已经转了方向。
你会被关禁闭,去思过崖,叶凡星看上去毫不在意,手指却微微屈起,揪了一下白归衣袖,不骗你,师兄。
一边喊师兄一边威胁师兄,白归真觉得小师弟是个妙人,但凡有心肝的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师父是心疼你,但不过是带你出个山门,可不至于罚我禁闭思过。
我被你强行带下山,被冷风吹得发烧了,小师弟面无表情,极黑的眉眼在极白的脸上,干干净净得像水墨,我会这么跟师父说。
白归立即停住回山门的剑身,两指探上叶凡星额头,果然有些低烧,他皱眉,你故意的?早就想好怎么威胁我了?
叶凡星心里说还真没想到您会鱼死网破,是被您的黑暗料理吃伤了。他沉默看着白归,希望师兄对自己的血灵芝有点自知之明。
白归紧抿着唇,驱剑往山下,只觉得颇为头痛,更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信了邪,带了点对顽劣师弟的严厉,门派人人都心疼你一些,你就为了下山,自己折腾自己
白归有点不忍,故意要让师弟长个记性,骗他说:下山就带你去医馆,也别玩了,就在那里待到我游历回来吧。
是你的灵芝太难吃了。小师弟终于忍不住淡淡开口,似乎是被后面一句气到了,神色里还有点阴沉。
白归:什么?他呆住了,好半晌,真的有这么难吃吗?
难吃到生病?
这情况已经超出了白归的认知范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把小师弟全须全尾带回去了。哪怕他在名剑榜上排第一,也实在是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