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独明猛然站住,看着那个利落漂亮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叶凡星随意看过来,不知为何僵了一下,过了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走过来。
少帅,叶凡星走到旁边,镇定自若笑着开口,礼物收到了吗?我可挑了半日,好费心思!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但对着他的眼睛,江独明心里却没什么负面情绪:也许收到了吧。
原来你都不会去看,还好意思催我的礼物呀?少年笑眯眯地调侃他,毫不畏惧他的气势,甚至带了点亲近的抱怨语气。
江独明原本低沉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最后看了一眼戏园子的方向,终于定定望向叶凡星,淡漠说道:有时间吗?
现在才早晨九点,街道上热闹得很,他们站得久了,即使位置偏僻也引来了许多目光。江独明帽子和大衣在阴影里遮住了大半面目。叶凡星却沐浴在日光里,微微侧头含笑,鲜活热烈得像天空里飞跃而过的鸟,让路过的姑娘不时回头。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富家少爷天真不知世事,年轻的少帅却心思深沉,每一句话都带着计算利益得失的味道。就像两条光暗之中的平行线,泾渭分明。
少帅请我,什么时候都有空,叶凡星站在阳光之中,看着阴影里的江独明,轻飘飘地笑说道:我可是个大闲人。
饶是叶凡星也想不到,江独明会带他来挑枪。他盯着面前一排枪,仿佛挑选最新款的游戏机,而江独明的神色就在说随便挑,都给你买。
他手指在半空悬浮了一会儿,因为颤抖微微有些蜷缩。
江独明目光落在这只骨节漂亮的手上,又开始觉得哪里熟悉,但实在想不起来,便不再多想:挑好了吗?
少年回过头,蹙着眉毛眨了一下眼,十分困惑纠结:哪一把最简单?我是说,比较傻瓜用法?
江独明弯唇笑了下,就绷住表情,故作淡然:都挺简单,我好像都是一天就学会了。
叶凡星挑眉一笑,挑拣起手心下面一把,说道:教不会我的话,说明将军是浪得虚名。
江独明:
到了练习的枪击场,叶凡星摸索了一会儿就打开保险,之前某个世界有人教过他相似的枪,那个人也姓江他垂下眼睛。
别发呆,江独明皱眉按住他的肩膀,想了想还是没像对副官那样严厉地说他手抖拿不稳,拿枪的时候,这很危险。一边说,一边握住他的手将枪口对外。
砰
叶凡星顺势开了一枪,虎口震得发麻,也将他从纷杂思绪里抽了出来,他浅浅笑了一下,转头去看江独明。
江独明看着被打中的树,那里海棠花纷纷扬扬落下来,毫不吝啬地开口夸奖道:头一次就能打中,悟性不错。
我想打那个靶子。叶凡星似笑非笑起来。
这实在离了十万八千里远。江独明喉结滚了滚,将批评咽了下去,用平生耐心认真教了起来。
叶凡星不是不会,只是懒得装一个初学者,这时候见对方教得辛苦,只好装作一点就通逐渐学会。
半日后,估摸着时间,叶凡星一枪命中靶心。他在日头底下出了点汗,手却还是冰凉。江独明握着他的手有些出神,直到叶凡星转眸看过来,才慢慢道:
你学得很快。
当然,不过少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叶凡星擦了下汗,就要把枪还给江独明。
收着吧,江独明淡淡地说,既然陈姑娘对你很不同,将来时局变化,你拿着她也安全也给你用来自保。
对我很不同?叶凡星脸色怪异,锋利俊秀的五官都仿佛盈着笑,在下午炽烈的光下面神色模糊,我说过,把陈平乐送给将军,可是你不要。
她也不愿意。江独明低声说,他静静看着远处的海棠花树,第一次觉得这树有些碍眼。
让他时时刻刻想到被拒绝那日窗外的海棠花。改日不,今日就命人移走。
将军,你现在的神色耐人寻味,叶凡星抿唇笑着,脸边梨涡浅得看不出,我曾在Y国养过金毛,回国后不得不寄养在朋友家,你和它当时的神态很像。
金毛是谁,江独明想到传说中性开放的外国,联系寄养,目光复杂一言难尽,你的孩子?又立刻想到,你和陈姑娘提过吗?
孩子?叶少爷大笑了几声,少年人清朗的笑声将整个练习场的空气都充盈着,他轻快地说:你就当是这样吧。它是一种可爱的哺乳类动物,英文名叫道格。
道格,dog江独明反应了过来,却也没有生气。对着这个戏谑顽劣的叶公子,他似乎总是升起无可奈何的情绪。
不是骂你,叶公子转过脸,像是怕他误会地笑眯眯补充,事实上我很喜欢道格,它是我唯一的朋友。
江独明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他们离开练习场。海城的街头总是不会缺人。卖各种东西的吆喝声里面,叶凡星穿行在人群里,他实在引人注目,短发背带裤,眉目深刻俊美,任何人都会被他的快乐感染。
江独明跟在后面,心情也逐渐雀跃起来。在戏院里他总是谨慎温柔,努力想变得稳重可靠。但在此时的街头,就让他想到少年时代,第一次打了胜仗时候的轻浮快乐。
他在戏院里情不自禁的爱慕,即使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依然存在不得不承认的怦然心动。即便被拒绝,还是会怀着爱人的心情。
今日与叶公子倒也惺惺相惜,勉强算作朋友。即使只是朋友,对江独明来说也已经是很难得的体验。
江兄,叶凡星想到这里是街口,不能暴露江独明的身份,临时改口,指指面前摊贩卖的糖烙饼,买两个好不好?
这样商量的语气,少年的神色笑眯眯,很轻易就博人好感,引得旁边的路人都忍不住想掏腰包为他买下。
江独明走过来付了钱,短暂地笑了笑:富商叶家的公子,还要我买两个饼?
叶凡星将其中一块送到他手里,自顾自往前面接着逛,闻言振振有词:我出来没带钱,喊了江兄,你平白长了辈分,不该付钱吗?
看着手里的糖烙饼,江独明心道果然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一边走一边听着乱七八糟辈分的话,他故作不解:我与令堂是忘年之交,按这个辈分来算,你是替我算小了吧?
叶凡星嘶了一声,咽下满嘴糖难以置信地问:忘年交?你才比我大几岁,也说得出来?这不是占便宜是什么?
似乎是被烙饼卡了下喉咙,叶凡星的声音有片刻的沙哑。这又让江独明感到了某种熟悉,他试图抓住,但却找不到头绪。
就在此刻,江独明的眼睛突然被什么反光的东西晃了一下,几乎是一瞬间对危险的直觉,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对着前面的少年喊道:趴下
在他开口的一刹那,叶凡星已经在系统提醒下拔枪,对着空中开了一枪。人群被骤然的枪声惊得尖叫散开。
叶凡星似乎是随手地开了空枪,但江独明知道子弹没有空。他看得清楚,因此剩下的话全都压在了嗓子里,原本雀跃的情绪都下沉,血液也仿佛倒流一般让身体僵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