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急急赶来,刚按上沈明泽的脉搏,脸色就是一沉,“先包扎伤口,有点疼,忍着点。”
沈明泽摇摇头,礼貌拒绝:“多谢神医,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
“你清楚什么?你能比大夫清楚吗?”文煦之眼眶发红,大声骂道。
末了又软声哀求:“明泽,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沈明泽叹了口气,“你们是知道的,沈明泽死了对庆朝最好。”
他弑君不假,把持朝政不假,非死无以儆效尤。
再者,以他的声望影响,他若活着,祁恒的皇位便坐不稳。
门外的周思柔一来便听到这句话,她捂着嘴,潸然泪下。
为众人抱薪者,如今又要为众人默允自己的死了。
周思柔不会武功,是周钺抱着过来的,为此他们还丢下了碧莺。
一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周思柔却不敢进去了。
她缩在门外墙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怕看到那人失望的目光,她怕那人问她为什么自以为是地胡乱猜测。
可她其实又知道,那人不会的。
他从来不忍心怪任何人,善良到极点,也残忍到极点。
——但他只对自己残忍。
那人用自己的血肉铺好了一条锦绣大道,要他们踩着他的尸骨过去。
道路的彼岸是繁花似锦、盛世长安,可那又怎么样呢?
四季更迭,时光缠绵,这世上,再也没有了一个叫沈明泽的人。
“公主,统领,既然到了就进来吧。”
周思柔被这句话惊吓,第一个念头是要找地方藏起来。
她蜷缩着,不安地挪动,忽然被人抓住了手。
周钺轻柔地把周思柔拉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去。
如果离别不可避免,那至少应该见一面。
周钺想,他从始至终都看低了那人。
那人不是独独对他特别,在那人眼里,任何人都值得被珍视。
无论是武艺超群的金吾卫统领,还是路边的贩夫走卒,亦或是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觉得眼眶酸涩,生平第一次有了为一人落泪的冲动。
这尘世污浊,能勉力保持本心尚且不易,少年时的英雄梦想会在平凡琐碎中化作一地的鸡毛蒜皮。
唯有这个人。
这个人一意孤行地把这个世界当做自己的责任,经年累月,不改其志。
同样也唯有这个人。
在新的世界即将开启、天下人都将得救的时候,倒在了黎明之前。
仅仅,一步之遥。
这人是最有资格看到、享受这一切的人,可他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