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野没有紧追不放,他依然站在那里,低头看他,看上去沉稳而潇洒。
昨天不好意思,冒犯到你,片刻的安静后,他又说:一起吃个饭吧?
他说的冒犯,应该是为他围围巾的事儿。
那是他自己的问题,算不上什么冒犯。
他抬眸拒绝他,可话还没出口,就被门口传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
去吧,林放走进来,对他说:这位小友值得一交。
江随风诧异地看了林放一眼,能让林放给出这么高评价的人还真是不多。
指间的烟快燃尽了,他的视线只略往上移了移,就被路西野伸手捏了过去,在烟灰缸里摁熄了。
他的动作那么自然,让他产生了一种,他时刻在盯着自己手中烟头的错觉。
江随风眨了眨眼,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指间。
路西野似乎是觉得他很可爱,也可能是觉得他很傻气,那双眼里难以遏制地汪起了一点柔和的笑意来。
去吧。他又说,声音很轻,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般。
既有家长的权威,让人不容拒绝,又充满了耐心与宠溺。
江随风从没听过路西野以这样的语气说话,也想象不到他这种人会有这样的语气。
那把声如羽毛挠过耳廓,痒痒的。
愣怔间,最佳的拒绝时机便已经过去了。
第5章Chapter5
时间已是不早,江随风轻轻道了声谢,便拿起棉服穿上。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中,他又听到路西野的声音。
他问他: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吗?
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吗?
上辈子他出事后,路西野曾派人打听过,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爱看什么书,平时喜欢消遣些什么,想靠着这些留下一点念想。
可结果竟是无人知晓。
直到很久以后,他和秦家大少爷秦默阳聊天时,秦默阳忽然提起,说他曾在饭后点过两次甜点。
小孩子爱吃的那种。
秦默阳当时很伤感,说他小时候大概没吃过,所以两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路西野问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自然,像再普通不过的交际,只是目光却极深邃地盯着面前那人。
江随风似乎有些疑惑于他的认真,他抬眸看他一眼,略笑了笑。
含着笑意的时候,那双眼睛便柔和了许多,他客客气气地回道:我不挑的,吃饱就行。
他边说话边将手套戴上,黑色的皮质覆住最后一抹雪白的时候,他又补充道:简单一点就很好。
路西野轻声应着,抬手将他棉服的衣领理了下。
棉服很厚,下面露出的一双腿便更显细长。
路西野有些晃神,以前冬天,即便最冷的时候,他也没见他穿这么厚过。
大部分时间,他也只是披件羊毛大衣或因工作穿着笔挺的西服套装,风姿潇洒。
好,他语声低了下来:到时候去接你。
江随风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但终究没有拒绝,只客气地说:那,谢谢。
*
吃饭那天是个周末,天阴得仿佛能从空气中挤出水来。
地下室里又湿又冷,江随风灌了个热水袋抱在怀里,先将下一周的功课理了一遍,又将财经新闻看了,最后才在搜索网站中输入芳来美容连锁六个大字。
芳来是江莹旗下的美容连锁机构,目前已经小具规模。
江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但又不是特别聪明。
她之所以能把芳来发展起来,完全是因为她身后还站了另外一个男人。
只可惜,上辈子秦家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致于他并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细查,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接到路西野电话的时候,他刚把有关芳来的重要信息提取出来,一条条整理清楚了放在备忘录里。
出门时下了雨,极小,像浓浓的雾,细而匀称地扑在脸上。
他将兜帽拉起来,低着头走出居民区。
朦胧雨雾中,街边一辆极低调的车子里,路西野弯腰钻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把伞,快步向他走来,很快就把他笼在了伞下面。
伞面不算大,两个男孩子走在里面更是拥挤。
他感觉路西野伸手揽了揽他的肩,像是将他半拥到了怀里。
路西野身上没有以前总能闻到的那股微微苦涩,又透出隐晦甜意的香水味,取而代之的是极清新的气息,像下过雨的森林,含氧量丰富,让人想要埋进去深深呼吸。
这点雨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所以他便往外让了让,只是下一刻,那只手就又十分坚决地将他拉了回来。
一推一拉间,他们已经到了地方,路西野弯腰帮他开了车门。
坐进车里的时候,他还很是不习惯。
仿佛那清新的气息染在了自己身上一样,让他十分不自在。
也许他一直都错了,路西野并不是不温柔,只是他把温柔都给了别人而已。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心里有个人。
那人长着和他相似的眼型,所以他身边出现的所有男孩子都长了同样的眼睛。
他的温柔给了别人,所以他迎上去的时候,得到的就全是冷漠,疏离还有厌恶。
其实他的喜欢表现的很隐晦,也从没有想过真的要和他在一起。
他配不上,摇摇欲坠的秦家也配不上路家。
硬贴上去倒像是别有所图。
可他还是在最落寞的时候没有忍住,自轻自贱了一回。
往事像一幕灰白陈旧的老电影,在窗外迷蒙的细雨中再次上演:
那晚他谈完事情从不渡四楼下来,遥遥便看到了路西野。
他一个人坐在卡座里喝酒,看起来很落寞,像一帧孤独的剪影。
而他自己也很不如意。
在楼上喝了的酒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好像蒸腾了起来,他第一次那么大胆地走过去,第一次坐到离他那么近的距离。
近到能闻到路西野身上很淡很淡的香水味儿,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意。
路少,他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路西野看向他,一双凤眼十分冷淡,回答的也并不诚恳:没有。
大概是那句没有给了他勇气,他抬起手来,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眼睛,问路西野:为什么他们可以?
路西野似乎没明白,他接着又问:我也有这样的眼睛,我不可以吗?
那一瞬间,他看到路西野眸中浮起薄薄的恼怒与难堪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略勾了勾嘴角,笑意没有丝毫到达眼底。
不行呢,他说:再怎么着你也是秦家的三少爷,用完了不好扔。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
他只是因为江莹的病,不得不求回了秦家,也因此才知道自己在江莹那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在一切都还未及捋清的时候,他大哥又出了车祸,一直昏迷不醒。
他不得不撑着秦家不倒下去,却又被外界骂成怀着虎狼之心回来争夺家产的恶毒私生子。
秦家的三少爷这几个字离他很远,他却不得不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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