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演戏的话,可路西野说出来却深情又笃定,像是真的一样。
别说江莹,就连江随风都被惊得抬起了眼。
路西野的眸子深而沉,那眸色晦暗不明,正沉甸甸地由上方向他压下来。
江随风抬起手来,覆住他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慢慢推开了。
他起身走出来,去护士站留了些钱,赔偿隔壁病床的水果刀。
路西野紧紧跟在他身后,走到拐角人少的地方,他轻轻撞了撞他:你跟你妈说了些什么?
江随风没说话,路西野便伸手去握他一直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你妈这意思是把你许给我了是不是?
胡说八道,江随风轻轻地斥了他一声,又躲了一下说:这是医院,你注意点形象。
我注意什么形象?路西野把他往暗影里逼了逼,用下巴朝前方点了点:人家都不怕。
江随风顺着他点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正有一男一女两人,女方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男方则半抱半扶着她,跳着往前走。
江随风被气笑了:路西野,你眼瞎吗?人是病号,我是吗?我伤了还是残了?
那谁知道呢?路西野忽然正了颜色,把手探进他外套口袋里,去握他受伤的那只手。
他的力气很大,态度强势,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头,一只手探进他的外套口袋里,握住了他始终没有拿出来的那只手。
那只手湿漉漉的,有些浓稠的黏腻感,江随风绷着劲儿往下坠,路西野并没能把他的手顺利带出来。
他们对视了片刻,江随风的脸色有些白,眸子出奇地亮,但又很冷。
路西野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妥协了下来,他喉结滚了滚,还是放开了他的手,慢慢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满手黏腻的红,有些半凝结,有些还尚新鲜。
江随风,路西野叫他的名字,听不出喜怒,却让人觉得有些压抑:你自己弄得还是别人弄得?
削水果不小心划到而已。江随风的目光也放在他手上,神色却慢慢回复了正常,他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嘲弄的意味,说:你是不是从小就被养的特别娇气,这么点伤就大惊小怪?
他把那只手拿了出来,展给路西野看:本来都自己止血了,让你又握流血了。
路西野抿着唇,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死死盯着他受伤的那只手。
江随风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要把手往身后藏,却被路西野一把握住了手腕。
两人再次回了护士台,护士台边有个换药室,晚间也有医师在值班,路西野带他进去将伤口好好包扎了一下。
他的伤口并不深,只是掌心那道被划的有点长,即便这样,整个包扎过程也就用了一;#xecea钟左右。
出血之所以显得多,也是因为从开始他就没机会擦拭,一直放在口袋里,都集中在一起了的原因。
我都说没事了。两人从换药室出来,江随风轻声说。
他本来就没想伤害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营造氛围,给江莹施加心理压力而已。
下手的时候其实都有很好地掌握分寸。
这样的伤口在他而言,是根本不用处理的。
路西野脸色阴沉地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是学医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样的伤口并不严重?
可当对面那人是江随风时,即使明明知道,他还是会失去理性和明确的判断力。
那些黏腻的鲜血,让他心底升起无法形容的恐惧。
实在是太害怕了。
任谁失去过一次,都会一样害怕。
俩人一路前行,进了电梯间,江随风伸手叫了梯。
晚上的电梯间里很安静,没有什么人,江随风抬眸看着指示板上的楼层数字一层层跳动。
对不起,他轻声说:这些烂事儿都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该来的。
路西野侧眸看他,看到他修长的脖颈拉出流利的线条,冷冷的白,向外散发的全是拒绝。
不来的话,他慢慢说:你妈怎么能把你许给我?
江随风的视线收了回来,投到他脸上。
够了吧,他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明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
那她是什么意思?路西野目光灼灼:既然说了不让始乱终弃,那进一步理解为要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没有什么毛病吧?
明明连始乱都没有,江随风想,哪来的终弃?
但路西野说起话来既自信又笃定,江随风滞了滞,很是说不过他。
半晌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您阅读理解怕是没及过格吧?
我阅读理解一向都得满分。路西野唇角终于漾起一点笑意来,说:这次也一样。
江随风失笑,难得地吐槽:真不知道您这自信是从哪来的?
路西野穿了件当季最新的大衣,将他整个人衬得笔挺又优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xe532贵,偏偏嘴里却说着不着边的话。
他含着一点笑意说:自信自信,当然是自己给的。
江随风有点说不出话来,眼睛张得也有些大,让路西野在他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只有自己。
他的笑意慢慢收敛了,手一点点抬起来,微微弯下腰去,像是想要去捧江随风的脸,但最终那双手却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随风,你知道吗?他说,眸色重新暗沉下来,像是努力想平静却还是不能完全压住情绪:我有时候会做一个梦,梦里你喜欢了我很久很久,喜欢得不得了,我们差一点就在一起了。
差一点?江随风说:那不还是没在一起?
江随风的嘴唇真好看,即便皮肤是近乎透明的冷白色,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唇色。
他的嘴唇是健康红润的颜色,元气满满的,冲淡了他身上不自觉散出来的冷意。
那两片嘴唇轻轻开合着,露出一点鲜红的舌尖和雪白的牙齿,诱惑又天真。
让路西野想要不顾一切地吻下去,却又因为怕会吓到他而不得不努力克制下来。
接吻是什么滋味儿的?路西野忍不住想。
他的一生尝过很多滋味儿,却从没尝过接吻的滋味儿。
而他每次见到江随风的时候,也并不都是甜蜜的,有时候反而痛苦会更多。
因为自己爱的那个人,对自己毫无感觉。
可就算痛苦,他也想时时刻刻见到他,因为没有什么比见不到他更痛苦。
上一世江随风也尝过这样痛苦的滋味儿,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像是毫无感觉,甚至冷淡排斥
而他连刻意接近自己都没有过,就只是在偶遇时安静地多看自己几眼。
路西野心里难受起来,难以自控地把江随风摁进了怀里,一只手紧紧扣在他的后脑上,将他摁得很紧。
他的发丝很凉,蹭在掌心里,十分柔软,像绸缎。
他的嘴唇擦过那片发,最后将自己的脸颊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那是一个很脆弱的姿势,好像今天受伤的并不是江随风,而是路西野。
需要安慰,需要投进让人温暖又安心的怀抱里释放自我的也是路西野。
电梯提示音响了一下,随即是梯门打开的声音。
路西野伏在江随风颈间,鼻息间是很淡但又极温软的柠檬香味。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闷,有点哑,说:对不起。
江随风推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