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疏少有地听懂了顾钦辞的弦外之音,她嘴角扯动微搐,一时竟听不出来这是夸赞还是嘲讽。
见眉眼精致的人抬眸望来,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散漫浅笑,直直盯着她:那么,疏疏你呢?
我死了,你会哭么?
宁扶疏蓦然一愣,疏疏
无比亲昵的字眼,轻飘飘滚过他唇舌被吐出。逾越了彼此间君臣有别的身份,跨过了各自身后立场背道而驰的鸿沟,好像她们真的是一对举案齐眉的伉俪夫妻。
夫君死了,为人家室,会哭吗?
至少会痛。
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守灵吊唁,为他戒麋食素,为他暂搁夜夜笙箫。
可如若熙平侯死了,朝歌长公主却不该哭,甚至不该有丁点动了真心实意的哀凄。
宁扶疏今夜原就打算秘密暗送他离开金陵,放他回到辽旷北境,此刻多谈一丝情意都是浪费时间。而今后大抵无缘再相见的两个人,谈情意也没有意义。
不会。她面不改色,平静淡然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音落瞬间,阴鸷霎时浮上顾钦辞眼瞳,充斥不甘的胸膛似被汹涌潮汐狠狠拍打,一下又一下,凉透浑身血液。
他早该猜到的。
长公主多情却也无情,能与任意俊俏郎君同床共枕,也能事后翻脸不认人说弃就弃,说罚就罚。长公主府后院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受她宠幸却又遭她冷落的例子。
方才干柴烈火,一触即燃,连空气都弥散暧昧花香,实则不过是她恰巧缺一个泄`欲的郎君罢了。
至于对方是谁,无关紧要。
她始终是朝歌长公主,始终是皇权。
而天子疑心深重,皇权与兵权便注定对立,博弈了几朝几代无止无休,他和长公主之间也注定站在对立两端。
顾钧鸿尸骨未寒,他是疯了,才会沉溺于宁扶疏的一晌贪欢,饮鸩止渴。
顾钦辞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袍,便又是外人面前冷肃不苟言笑的熙平侯。青玉酒壶倒出晶莹玉酿,他素是狠得下心之人,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就将破土冒出芽尖的儿女情长斩断。
难得有一次揖身弯腰的弧度不敷衍,说的却是:殿下,此去一别,愿此生不复相见。
宁扶疏抬袖回敬:以茶代酒,愿老死不相往来。
凉酒入喉,顾钦辞将袖中存放多日的雕花木锦盒取出,放在桌角:承殿下照料,您送臣回北境,相反臣却没什么能送给您的。这些草药,每逢阴雨天擦抹在骨关节,能让殿下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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