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的小表弟爬着楼梯, 屁颠屁颠跑上来报信, 收获了伴娘姐姐们一大把爱的赞美。润润是个小胖墩, 脸盘圆圆得跟中秋月饼似的, 但人小志不小,说长大以后要当封宴那样的大明星。
伴娘团有新娘的大学同学,还有陆家、沈家的姐妹们, 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一听这消息,纷纷涌到了落地窗前,只见大宅的前楼停了数十辆豪车,由沈先生打头带领的伴郎团西装革履,一身黑色燕尾服衬红玫瑰,面容俊美,身躯挺拔,浓烈的荷尔蒙气息迎面扑来。
在场的女性控制不住尖叫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他们似是发现了楼上的视线,齐齐看了过来。
伴娘们皆是穿着淡紫色的薄纱衣裙,男人们不费任何力气就找到了她们之中的新娘。沈家信奉古训,对时兴的西式婚纱并不感冒,特意集齐了百位绣娘,连夜赶工了数套民国风韵的新娘旗袍,琳琅身上这套是春雪系列的,也是最为华美、最为巧夺天工的,毫无疑问被选为婚礼正装。
平日垂落在腰间的秀发被巧手盘绾起来,缀着洁白珍珠与繁复花饰,茉莉花般颜色的奢华旗袍显出了盈盈如柳的腰身,皎然得如同下了一场无瑕深雪,让人甘愿折在她横生春波的眼眸里,像是年少时候窗边的魂牵梦萦终于成真,不愿移开半分目光。
然而新娘的视线自始自终都系挂在她家先生的身上,见他看过来,不由得牵唇一笑,用手指在窗边写了一个“舟”字,横竖撇钠都透着融化人心的温柔小意。
这场景实在是过分美丽,嘈杂的人声渐渐歇了下来。
封宴暗了暗眼神,捏紧了手中的红玫瑰细枝梗。其余三位伴郎分别是尤鸣,林羡鱼,以及沈先生的弟弟,后者是一个非常活泼的运动系健美男孩,正在攻读国外的博士学位,一听家里那棵铁树开花了,赶紧请假坐飞机回来,一边自告奋勇当哥哥的伴郎,一边则是想要光明正大围观他的嫂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降服他哥这位清心寡欲的天上神仙。
“嫂嫂真是太好看了,还笑得这么甜!”沈家弟弟由衷感叹,“要不是你是我哥,弟弟我都想直接把人抢走了,然后偷偷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没说完就被沈先生敲了脑袋,他用手上厚厚一叠的红包给砸的。
砸得人眼冒金星,力度一点都不含糊。
沈家弟弟赶紧求饶,“哥,我的亲哥,大喜日子不宜见血,别打了啊,会出人命的呐!”由于没少被沈先生收拾,弟弟挨打的时候非常灵活溜到了别人的身后,怂恿道,“尤哥,你帮我求求情!我哥他只认嫂嫂,不认弟弟了。”
在伴郎团里,沈家跟尤家还是有几分情分的,因此沈弟弟很自然就找上了尤鸣当挡箭牌,他回国时间短暂,又忙着熟悉伴郎的事务,并不知道这几个俊俏伴郎跟自家嫂嫂的爱恨情仇。
“吉时快到了,先接人吧。”尤鸣温和笑了,他头发往上梳着,露出疏朗俊逸的眉目。身边的林羡鱼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单手插入裤兜,指腹轻微摩挲着面料,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很快席家父母领着不少兄弟姐妹出来了,都是交好的亲戚长辈。
七大姑八大姨一拥而上,把前楼的阶梯处围得水泄不通,故意刁难新郎。沈先生面容带笑,很耐心化解了她们抛过来的难题,一再保证他会对新娘好。
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众人一路到了新娘的闺房前。
沈家弟弟不知从哪里翻找出一个黄色大喇叭,对准房门的喜字,气势十足大吼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我方大军层层包围了,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哈哈哈,插翅难飞了吧?限你们一分钟的考虑时间,放下屠刀,哦不,是放下攻击工具,立即投降,把门打开!否则就别怪我们粗暴拆门啦!”
里面的伴娘也不甘示弱回吼,“外面的大猪蹄子听着,你们最重要的人质还在我们姐妹手上,识相的话就赶紧把红包奉上!”
双方棋逢对手,打了好几个回合,一直僵持不下。
沈先生被自家聒噪弟弟吵得脑仁直疼,忍不住掏出帕子,干脆利落捂住了他的嘴,沈家弟弟震惊瞪着眼看他,还有这种操作?这是亲哥吗?
林羡鱼嘴角勾着笑,将口袋里的红包一并塞进门缝里。尤鸣跟封宴皱眉看他,竟被抢先一步了。他们照着林羡鱼的姿势,单膝跪在地上,把自己的红包投了进去,个个厚实的很,出手十分阔绰。
里面传来混乱的声音,有笑声也有脚步声。
沈家弟弟终于被他哥解放了嘴巴,眼神埋怨瞅他,还是很贴心尽到弟弟的职责,怎么说也要帮助他哥早点抱得美人归,没了喇叭,他继续中气十足吼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收到了贿赂费,做人要讲信用,赶紧把门开开!否则别怪小爷动粗啦!”
“咔嚓——”
门倒是开了,露出一张巧笑倩兮的脸,是陆家的大姐姐。
众人环视卧室,尤其是最中央的那张铺着喜幛的大床,只坐了三个伴娘,新娘不见踪影,见人看过来,她们笑意吟吟,没有半分慌张。
“人呢?”
沈先生大步走进床边。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只是负责收钱开门而已。”沈家二姐瞥了她家闹得最凶的傻弟弟一眼,对方有些心虚摸了摸脑袋,尴尬又不失礼貌嘿嘿笑开了。
“好姐姐,你这么美,肯定知道新娘藏哪里去了,对不对?”林羡鱼迈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走过来,他单手解开了黑天鹅绒西装外套的纽扣,从内衬里又取出一封红包,微笑递到了沈家二姐的面前。
沈家二姐见这年轻人微弯着腰,睫毛细长,宛若两把精美的小墨扇,衬得那眼珠子如琉璃珠子般澄澈剔透,流光溢彩,偏偏眼尾缀了一枚红痣,唇角似笑非笑衔着美色,又好似一场蛊惑世人的梦境,瞬间蚕食着人类薄弱的意志力。
沈家二姐也交了个年轻的男朋友,长得不差,但比起林羡鱼这类天生的精致妖孽还是差的远,她在男色面前很快败下阵来,说新娘就藏在宅子里的某一处角落。
“姐姐真是好人。”林羡鱼冲她挑眉笑了。
把持不住的沈家二姐差点就要把新娘藏身的准确地点交代出来了,还好被边上的姐妹捂住了嘴,她才算清醒了点,没被林羡鱼带着跑偏。
沈先生带着人找了半天,把沈家上上下下地毯式搜索了一遍,依然不见人。眼看着离婚宴开始的时间不多了,他微微皱了眉,看了眼笑嘻嘻又没心没肺的伴娘们,到底忍住了烦躁,温和有礼请教她们线索所在。
最后得到的答案是在一处酒柜里,那酒柜设计得很巧妙,是旋转式的,里头刚好能放得下两个人,容纳纤细的新娘更是绰绰有余。
由于上了年纪,席父很少喝酒了,酒柜也相当于废弃,被当做藏书的地方,他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酒柜的暗室,更别说只来家里做客几次的沈先生了。
有了着落,沈先生眉头微松,到了那处棕红色的酒柜前,声色比平常的温柔又添了千丝万缕的情愫,以一种不会造成惊扰的语气轻缓柔和地说,“琳琅,舟舟老公来接你了。”
从今以后,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醒来吻她,半夜抱她,连梦中的名字都被允许万般温柔唤出。不过,有一点他会感到抱歉。他本是吝啬的人,少年一腔热情与梦想都给了她,往后孩子出生,他想他的第一最爱仍是她们的妈妈,这是注定的,没有商量余地的。
沈先生深吸一口气,摸索着暗门,推开了。
里头藏匿的不是新娘子,而是九岁的小表弟,一时间见着那么多人,他也不怕生,反而快活咧开了嘴角,扮了个鬼脸,“被骗啦被骗啦沈叔叔娶不着媳妇啦!”
沈先生有些不舒服,从进到席家之后,有些气氛就开始慢慢变了。他总觉得心脏莫名地闷,但他是个成熟的长辈,自然不会把气撒在不懂事的小辈身上,蹲下了身体问他,“润润乖,你表姐呢?认真回答,沈叔叔给你吃糖好不好?”
润润歪了歪脑袋,乖巧捡了颗糖,鼓着腮帮子含糊着说,“姐姐……唔……被面具哥哥带走啦!面具哥哥很高很高的,穿着黑衣服呢!对了,他还给润润花花!”
小表弟从裤兜后头掏出一枝被自己小屁屁压扁的玫瑰花,依旧红得娇艳欲滴,仿若鲜血。
沈先生的脸色倏然一变。
他猛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