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给你陆家当牛做马伺候你的吗?还是上天看我上半辈子过得太舒服,让我这个井底之蛙见识见识,看一个心怀不轨的女孩子如何霸占着妹妹的名头,花样百出勾搭哥哥,气死嫂子,双宿双栖!陆慕深,你还要我怎样容忍大度?”
温热的眼泪濡湿了她的锁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米八七的男人红着眼眶,难过地蜷着肩膀,小孩般地哭着。
他小时候是最爱哭的,摔一跤也要嚷得全世界知道他的委屈。可渐渐他知道,这没有用,没有人在乎他委不委屈,他们只关心陆家的太子爷优不优秀,值不值得培养跟尊敬。
为了跟初恋结婚,他第一次勇敢地违抗了家族、父亲跟母亲的命令,那么骄傲的,病得一塌糊涂的,站在世界的对立面。
可是还是没有用。
他太年轻了,年轻得贪心,总想着世界和平,事事周全,人人都好。
更年轻得,还没学会如何更好地,爱年轻时的她。
陆慕深失魂落魄回到陆家。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听见声音抬头看了,“有本事离婚,没本事爬起来了?我养你这么多年,还养出一个废物点心来了?”
陆母在一边沏茶,忍不住为儿子说话,“这都是那个女人闹出来的事……”
“输了就是输了,别找那么多的借口。”
陆父没有留情面,冷漠地说,“当初是你说要结婚,不管不顾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真出息啊。现在好了,离婚也不给我商量,你以为这就是两个人过家家的事情吗?你这一冲动,准备好要怎么给外界交代了吗?”
陆慕深往楼梯走去,听见他老子又是一声冷笑。
“孬种。人跑了,就不会再抢回来吗?要死要活的,又没有目标观众,你想谁可怜你?”
他的脚步顿住。
“求您,求您教我,我要……怎么抢?”
他咬字很轻,唯有最后一个“抢”字,弥漫出一股冰冷的血腥。
陆母不禁缩起肩膀,觉得熟悉的儿子突然陌生起来。
“笃笃笃——”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一只手拧开了门把。
裙摆如玉蝶般翩跹而过。
钢笔在纸上沙沙地走动,一行细密的段落后,戛然而止。
一团乌墨自笔尖晕开。
贺语冰收拢视线,神态自若,撕下了一张废纸。室内响着轻薄纸张的撕裂声音,微妙的,气氛愈发安静。他听到她略微急促的呼吸。
“心情好点了?”男人眼皮没抬。
从民政局出来,攥着一个本,哭得一塌糊涂,问她要不要回家也不说,贺语冰干脆把人扔到自己的别墅,先哭个够再说。
她极低嗯了一声,规矩极了。
“等吃完饭,我让小张送你回去。”
烟波般的眸子游离着光,她嗓音柔细,“你……不送我回去吗?”秋日的黄昏为窗户镀上了一层光影,投落到她的裙边,金灿灿地簇着纤细的脚腕。
男人握笔的指尖微顿。
他再度撩开了眼皮,将一份极致的美丽纳入眼底。旗袍盛装的艳色过于招摇,竟压下了周遭的一切色彩。
这件乳白色的绣花旗袍是他挑给新嫁娘的礼物,临水照花的纹路,素净而雅致,并不适合喜庆的婚宴场合,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她穿过,因为——实在是太合身了。
旗袍的每一寸的裁剪恰到好处,仿佛是被男人拥在怀里,在耳鬓厮磨之间,亲手丈量了袅娜腰肢的尺寸。可是送出旗袍的人,不是新娘的丈夫,也不是亲密的女伴,而是隔了一层疏离辈分的男性长辈。
“我为什么要送你回去?”男人反问。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菱唇微咬,饱满水润的嫣红压出深痕。
氛围无形变得焦灼。
“刺啦——”
笔锋几欲划破薄薄的纸张。
突然之间,钢笔啪的一声合上帽盖,紧接着是椅子被挪开的咯吱声响。
当男人离开了座椅,高大瘦长的身形瞬间显露,如同初露峥嵘的冰山一角,携着骇人声势,令原本宽阔的空间逼仄起来。
他挂了外套,上身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衣,隐约显出厚实的肌肉轮廓,扣子没有一枚是绷开翘起的,整整齐齐,扣得严丝合缝,做派严谨而考究。
或许董事长爸爸有重度强迫症。琳琅想道。
他走到琳琅面前,视线也从刚才的平视变成了俯视,迫使她不得不仰起脸与他对话。
“我以为……你会送我回去的。”她慢半拍回应。
“你以为?”男人喉咙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我记得,你之前是很怕我的。怎么了,我就在医院陪了一回床,你就断定我是好人,不怕我了?”
粗砺的指腹近乎轻挑擦过了她的下巴,他含糊着掠过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口红的功课做的不错。”低调复古的唇色,令他想到了瓷器上的胭脂美人,流转着传世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