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立无援的奚娇娇生出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奚娇娇哭着喊,“大师兄,其他师兄也就算了,可我是女子之事,我从来没瞒过你啊!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被这个老虔婆打死吗?大师兄,你救救我!”
琳琅动作一顿,慢慢转头去看大弟子。
大师兄猝不及防被她拖下水,冷静的表情顿时破裂,“师娘,不是这样的,我,我不是有意隐瞒的——”
“怀贞,连你也骗我。”她嗓音嘶哑,“我是那样的信任你,百般维护你,可你,可你竟然骗我,你跟这个勾引我丈夫的家伙,联合起来,把我骗得团团转啊。”
她眼睛失去了光,落了一层暗淡的灰,“怀贞,你把师娘当什么,被你玩弄于鼓掌的傻子吗?”
最后一句,她说的很轻,轻得听不见了,可落在元怀贞的心上,无疑是重重一锤。
“师娘!”元怀贞双膝一弯,跪在地上,爬到她面前,眼眶红得厉害,“师娘,你听我说,我是悄悄想赶她走的,我……”
琳琅面无表情踢开了他。
“事到如今,我谁也不信!”
她拔出了奚娇娇腿上的金针,刺醒了昏迷的韦渊。
他抚着额,昏昏沉沉地醒来,浑噩的视线之中是妻子冷若冰霜的面孔。
“韦渊,你还记着当初我嫁给你说的话吗?”
“……什么?”他努力让自己集中精力。
“若是有朝一日,你守不住你的身心,同别的女人牵牵扯扯,我们就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抓出袖中的玉佩,手指捏紧,玉佩顷刻碎成粉末。
韦渊骇然,“你、你这是做什么?”
琳琅让开了自己的身体,露出了后面毫无遮挡的奚娇娇。
男人瞳孔紧缩。
阑门一夜动乱,远在南境的大盛皇庭同时迎来一场惊天骚动。
玉阶之上,帝王衣着红裘玄袍,戴十二珠冕旒,亲自于御门听政。而立在身侧的,不是金刀侍卫,而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十四岁少年郎,他披着雪狐裘衣,站姿挺拔,如同一棵茂盛蓬勃的小松树。
少年的目光充满了好奇,东瞅瞅,西看看,在文武百官面前一点儿也不怯场。
这番姿态,不像是来干正经事儿,倒像是来看猴儿耍杂技的。
被少年当成猴子瞧了半天的大臣心中恼怒,终于忍不住站出来。
“陛下,臣有事启奏。”
“准。”
一个绯红衣袍的三品官员手持笏板,“陛下,您如今春秋鼎盛,而小君年方十四,正是进学明心之际,怎可让小君上了朝堂,误了您的神武英明。臣听闻,小君近日斗鸡遛狗,不务正业,如此松懈大儒功课,缺了少年意气,陛下断不可掉以轻心,延误国之大事。”
帝王撩了下眼皮。
“孤之东宫太子,你称之为小君?你很有本事。”
百官心里咯噔,脑袋恨不得埋在地里生根发芽。
小君是大盛对少年郎的称呼,本是长辈亲昵晚辈,可这位邹相公,竟然倚老卖老,把太子当做自家晚辈,无视君臣之别,想训斥就训斥,他还真当陛下这几日心情好了就不敢搞他全家了吗?
陛下有三好,毒舌,护短,爱抄家。
在大盛当官的,最难熬的是年中,最有盼头的是年关,因为每到这个时候,陛下一改阎罗形象,暴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分外和蔼可亲,甚至可亲得他们有点儿害怕,腿肚子直哆嗦。
陛下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珠宝赏赐,加官进爵,即便是冲撞了他,至多不过是责斥几句,少了皮肉之苦。
公卿大臣心里亮堂着呢,素日冷静寡欲的陛下如此喜悦,不过是他的长姐巫马长公主即将回宫。
他们暗道,邹相公看不明白这个道理,还当众斥责长公主之子斗鸡遛狗,怕不是嫌命长了。
太子殿下三岁入宫,六岁被立为皇太子,放眼六国四海,绝对是独一份儿的待遇。陛下亲手教养太子殿下,如珠如宝,疼宠入骨,跟时下抱孙不抱子的风气格格不入,小殿下的份量可想而知。
果然,他们听得陛下缓缓开口。
“邹卿,孤也听闻,你家中大房小君,年纪轻轻,遍识满京烟花柳巷的红栏杆,吟风弄月,好不了得。怎么,你的小君眠花宿柳,为一个花魁打架斗殴叫少年意气,孤的小君登庙堂皇庭,识天下大统,便不是少年意气了?”
来了来了,护短狂魔的陛下又要日行一怼了。
众臣面上恭敬,心中激动无比,终于轮到他们吃瓜看猴了。
他们的陛下手握权柄,更有一支威名赫赫的血衣密探,其骇人程度,可止小儿啼哭,京师任何的风吹草动瞒不过丹宸殿的耳目。
平日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惹着了他,一个又一个的把柄蹦出来,能噎得你眼白一翻,只想上吊谢罪。
绯衣官员噗通一下跪倒,抖得跟筛糠似的,“陛下恕罪,犬儿只是被奸人蒙蔽……”
“你家小君去年弱冠,早已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在宗室面前夸得天花乱坠,说他襟怀坦白,不同流俗,如此金玉人物,也会被奸人蒙蔽?依孤看,蒜苗的根是好的,只是长错了地方,浇错了水,方才有今日的荒唐行事。对了,邹卿,你方才说孤的太子如何了?”
若是将孩子比之蒜苗,他们敢说陛下亲手教出来的太子被陛下浇错了水吗?
对方急出满头大汗,“臣、臣是说,太子殿下年岁尚幼,多多见识,百利而无一害。”
在帝王的权衡之下,少年太子御前听政的轩然大波消弭无形。
一个时辰后,朝会结束,众臣吃瓜完毕,心满意足鱼贯而出,至于那个倒霉的邹相公,他们打定主意要离远一些,免得沾染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