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盘了自家秦国七城,继太后日日夜夜心痛难当,从中斡旋,多番暗示,一国太后的脸面都摔在地上,殷勤陪个不是,可人家呢?
她的心血只换来荒帝轻描淡写的一句,吾之菜圃,秋收冬藏,与卿何干?
简而言之就是说,如今你秦国七城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地儿了,老子好好种着菜,等着开花结果吃上几顿,你一个外人跑过来指手画脚干什么?
继太后不愿再想七城的事了,一想起来脑袋乱糟糟的,她心力交瘁,瞧着铜镜里保养得宜的脸蛋都生生老了好几岁。
她看在荒帝那张冰冷寡欲的脸的份上,尚且容忍三分,但对上他的胞姐,继太后很难做到心平气和的境地。
两人同为女性,又身处在鼎盛权势之中,不免被世人比较一番。她是一国太后,对方是一国长公主,与此同时,却又是阑门前任的门主夫人,地位超脱,非比寻常,强悍至极压了她一头。
更让继太后眼红的是,阑门三年前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允许弟子未满二十二岁下山,天下为之震动。
谁不知道阑门弟子下山的盛况?
那是鱼入大海,龙出升天!
更是神仙斗法,天下遭殃!
各国诸侯与江湖人忘不了被阑门代代弟子支配的恐惧,尤其是最为罕见的内门弟子,个个惊艳绝伦,非常人所能力敌,在医家、武家、兵家、商家、农家、礼家、阴阳家等百家占有一席之地,堪为魁首之才,声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骇人地步。
公子下山,这更意味着,各国原本动荡不已的局势即将翻开新面。
虽然继太后听说七弟子奚骄因为触犯门规,被门主除名,成为阑门弃徒,当时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这可是阑门成立以来,第一位被逐出师门的弟子!
而阑门七公子变为六公子,光环不减反增,更胜从前。
大公子医毒双绝,起死人肉白骨,其谪仙风姿,令天下女儿神往无比。二公子为如今的小秦帝,一国之君,武功登峰造极,继太后有时候难免得意,如此人物,还不是她掌心里的巴儿狗,她要是指东,他绝不敢打西!
三公子隐于朝堂之后,筹谋算计,无所不精,大泽国愈发气度从容。
作为武将之后,四公子精修所学,令犀奴国蛰伏多年的黑犀军重出沙场,崛起之势锐不可当。
至于拈鸡惹狗爱挑事的五公子,他致力于要薅光天下所有人的羊毛,先是搞了一些胭脂水粉等小玩意,贴心程度引得无数女人将他视为妇女之友。
后来五公子野心渐长,打起了情报跟军备的主意,着手成立了神秘莫测的千金阁,只要你一掷千金,没有消息是买不到的,包括某皇帝的亵衣颜色。
最小的六公子则是不知所踪,但不知为何,江湖人对他讳莫如深,各国皇室多次打听也没打听出这号人物的来龙去脉。
一想到这些才惊艳绝的公子,都曾经尊过长公主为师娘,爱出风头的继太后如万蚁噬心,如此郎君,她却不能一揽入怀,实为大恨!继太后勉强平复了波澜起伏的情绪,又看见小秦帝久久不表态,心里好不容易熄灭的火焰又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这个小兔崽子鬼主意那么多,该不会是真的想撇下她,去抱大盛长公主的大腿吧?
自打下了阑门后,小秦帝笑面盈盈,情绪愈发不可捉摸,得亏他是忠心的,暗地里帮着她做了不少事儿,大大打消了继太后的顾虑。
而琳琅这一下子,又将继太后的怀疑提到了嗓子眼上。然而到底是自家人,当众训斥他就是灭自己的威风,长他人的志气,等宴会结束,她再来好好收拾这个见色忘义的小贱种!
继太后皮笑肉不笑,“长公主莫不是吃酒吃糊涂了,你是已经和离的妇人,而哀家的恕之风华正茂,怎么说也得迎娶一个青春年少又身份尊贵的世家女为后,哀家自会操持得当,让长公主费心了。”
荒帝淡淡剃了继太后一眼,曾经行宫被烧而她丢鞋逃跑的恐惧又一次浮上继太后的心头,这男人说杀就杀,可不会怜香惜玉。
岂料他的姐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装模作样将杯口斜了斜,“太后忘了,本宫滴酒不沾,特意向您讨了秦国的太平茶来吃,喝都没喝完,太后是怎么闻得见本宫的一身酒味?”
不等继太后反应,长公主又笑意吟吟地道,“恐怕满席之中,醉得不轻的,想必是太后您一人了。虽说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可您未免也太上头,四五十岁的妇人之身,不说鳏寡孤独,理应自重,可您还当自己年方二八,小姑独处,想与本宫的阿弟结为连理之好。”
“长辈不谆谆教诲,爱护苗木,反而强夺晚辈,作为长姐,实难从命。”
“你——”
继太后一直以来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先帝也不曾给她脸色看,不想有人竟会当众说她为老不尊,只会老牛吃嫩草!这一巴掌耳光给扇的,扇得继太后是脑子充血,耳朵嗡嗡乱叫,面上敷着的重重脂粉也因她的狰狞面目而簌簌落下。
掌管仪容的内官吓了一跳,低声提醒太后,不宜做出用力过猛的表情,否则妆面难看。
继太后连生吞活人的心都有了。
却见那长公主拂了拂衣袍,娥眉淡扫,雍容华贵,看得王侯使臣目眩神迷,有些羡慕起受了她青眼的小秦帝。
他们听见美人瑶筝般清冷的笑声,“太后何故恼怒,本宫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如果这是秦国的礼数,那本宫纳了令郎君,不正是入乡随俗吗?秦帝陛下,你意下如何?”
秦帝陛下要意下如何?
自然是想如她所愿了。
众人等了半天,没等来小秦帝的回应,对方淡笑着,撩开袖袍,遥遥举杯。
一饮而尽,豪迈疏狂。
众人心里嘀咕着,喝酒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一国之尊还真要当个男宠吗?他们有心想要探听其中缘由,可荒帝一旁虎视眈眈,继太后又是气得不轻的表情,他们只当是没见过这微妙的一幕,又恢复了之前觥筹交错的热闹。
寿宴结束,继太后也出名了,出的还是遗臭万年的恶名。
本来,她贵为一国太后,权势极盛,旁人不好过于议论,遮遮掩掩的,至多是私底下唾她一句老不羞。而琳琅说话的份量就不同了,六国第一长公主,阑门前门主夫人,纵然她与门主和离,底下的弟子到底承了她照顾十多年的香火情,日后大盛若遇上危难,再中立的弟子也少不了为长公主出谋划策。
长公主金口玉言说太后为老不尊,就相当于盖棺定论,只闻其名的世人也会信上三分。
继太后被这场寿宴折腾得没了半条命。
“嘭——”
观音瓶摔得粉碎,宫人缩着肩膀,听着室内鞭鞭入骨的声音,竟一丝惨叫也没传出去。
“打!给哀家狠狠地打!”
继太后气急败坏,冲着她的继子撒火,“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想踹了哀家,去跟了那个长舌妇是不是?你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