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派人手, 拦着。”荒帝朱砂批阅,头也不抬,“长公主出阁之前,不见外男,谁敢破这个规矩,坏了长公主的福气,孤决不轻饶。”
血衣密探领命而去。
亥时之际,荒帝处理完一日政务,一口茶点也没吃,随手披上黑裘,坐上御辇,驶往织宫。
织宫供养着能工巧匠,掌管君主的冠冕、袍服、靴袜等事,现又迎入了百名手艺高超的天下绣娘,连夜赶制长公主的凤冠霞帔。
即使君王驾临,绣娘也没有起步迎接,她们一早被吩咐过了,入了织宫,她们唯一需要在意的便是长公主的凤冠嫁衣,其余事情,皆为杂事。
直至今日,嫁衣完成。
五千七百八十二颗珍珠,冠上龙凤呈祥,衣上鸳鸯成双。
荒帝粗糙的手掌拂过一针一线的细致绸底,捧起一角裙褂,灿若云霞的红色似一抹永不熄灭的绯焰,映入帝王的眼中,久久跳跃。
“赏。”
万般壮烈,落到唇外,只有一个字。
赏。
长姐出嫁,天下都该赏。
荒帝细细查看了凤冠霞帔,让绣娘做了最后的收尾。
三更过后,荒帝披着寒露微霜,迅速返回寝宫。
灯烛长明,彻夜未眠。
荒帝支着额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奇怪的是,他没有梦到长公主出嫁的盛景,而是梦见了一处华贵的皇陵。
长公主之陵。
白色蛆虫爬满了长姐的美丽容颜。
男人骤然惊醒,冷汗濡湿了鬓角。
他捂着发疼的胸口,抓着朱漆案台,将奏折掀翻在地,开始剧烈呕吐。
他之所以会呕吐,不是因为恶心的虫蛆,而是他竟然看见了长公主的尸体!
长公主躺在棺木之中,黑发皓齿,绝非正常的寿终正寝!
荒帝对梦境里的情节记忆尤深,他记得他从阑门接回长公主尸体的一幕,记得他出兵诸国责问阑门弟子的一幕,也记得自己在永寿宫饮下外甥递来毒酒的一幕。
更记得,他长跪在长姐的尸首之前彻夜哭泣的一幕。
一切,栩栩如生,犹如昨日。
夜云缀星,海棠垂枝,永寿宫内余下宫人轻盈的走动之声,长公主在戌时便洗漱睡下。帐前立着两尊振翅欲飞的仙鹤,衔着碧绿通透的夜明珠,光泽盈盈,恍若仙境。
琳琅睡得迷糊,突然听得咚的一声,唬得她反射性挺直了腰杆。
纱帐外杵着一道鬼影。
好像是男鬼。
为什么这么说?
自从她要待嫁,永寿宫就被她的皇帝弟弟围得跟铁桶一般,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来。在她殿内伺候的,只有宫女,没有太监,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着除荒帝以外的雄性了。
她拢着锦被,心道,此鬼个头高大,看起来身板分外结实,颇有厉鬼压床的潜质。
只是它一上来跪她,莫非是要把她抓去当鬼新娘?
琳琅用脚腕撩开了纱幔。
男鬼依旧垂着眼睛,眼尾的血痕依稀可见。
琳琅看清了他的眉目,迟疑道,“……阿弟?”
回宫之后,她跟皇帝弟弟甚少见面,对方似乎有意识避着他,偶尔来永寿宫,是为了商量她的嫁娶事宜。皇帝弟弟很大方,直接把秦国当成了她的陪嫁封地,以一国王土赠做嫁妆,天下罕见。
对方膝骨挪到她的塌下,冰凉的大掌抓住她的脚腕。
然后,踩在心口。
琳琅一愣。
皇帝弟弟对她恭敬有余,亲热不足,至多是捧一下她的脸,似这般放浪越矩的举动,还是她第一次见。
她怀疑这是一只冒充皇帝弟弟占她便宜的厉鬼。
“阿姐,我做了一个梦。”
琳琅不知威名赫赫的荒帝陛下也会露出茫然无措的模样,像极了迷路的孩童,她放软语气,“我的阿弟做了什么梦?”
“我……”
他倏忽噤声。
梦境的长公主死于非命,惨烈而血腥,现实的长公主高兴待嫁,等着她的郎君前来与她心心相印。
而她的郎君,出自阑门,害她死于非命的阑门。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