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人捧着温暖的茶杯,眼睛直直盯着里面漂浮的茶梗。
“她……去哪了?”
陈愿此刻显得尤为迟钝、呆滞,仿佛一具被掏空内脏的尸体,体内神经已死,眼中色彩全无。
“不知道。”邵老爷子摇了摇头,“她从小最有主意的,一旦下定决心,什么都挡不住她。”
“找……出来。”年轻男人陷入莫名的焦躁,膝盖踢得桌子咔咔作响,“把她……找出来。”
“陈愿,不是老头子不想找,而是——”
“嘭!!!”
汝窑天青釉茶盏撞上桌脚,碎成数瓣,温热的茶水溅湿老爷子的长袍衣角。
“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陈愿从牙缝里挤出字眼,阴森森的仿若鬼魂。
“不然,整个邵家要为她的失踪买单。”
老爷子早就料想到陈愿的暴怒,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陈愿,你用狠话逼老头子也没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琳琅为什么会走,老头子想你心里最清楚。”
陈愿心脏微痛。
是他,是他逼走的。
“小姑娘自小被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自尊心强,事事冒尖儿,很难接受屡战屡败的结果。你看你回来了,二话不说遮住小姑娘头顶上那片阳光,她怎么继续蓬勃骄傲地生长?她受不了京城这片逼仄的天,也不想待在你砌起的围城中苟且偷生。”
“你们立场对立,合则两败俱伤,分则井水不犯河水。”
白发苍苍的过来人开解道,“陈愿,听老头子一句劝,不要再搂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了。你看,金家被你斗倒了,我那女婿大半生的心血,金氏翡翠也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你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想干什么大事业干不成?”
他不要,他只要人,一个叫金琳琅的人,一个让他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的女人。
陈愿没能从邵老爷子这边套到话,他又开车去了魏家。
星期天,魏家父母出门交际应酬,留了儿子看家。
魏学长清扫房屋,正拿着两袋垃圾倒进墙边的垃圾桶。突然,他后领被人一扯,拳头伴着冷风直袭面门。魏学长避无可避,生生受了一拳,他头晕眼花撞上了墙壁,胃部涌出凶猛的恶心感。
血腥暴徒抓着他的脑袋,嘭嘭嘭砸着粉墙。
“陈愿……”魏学长气若游丝,“你尽管砸死我,全世界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下落……”
暴徒的动作一顿。
紧接着魏学长被人甩死狗般扔在了垃圾桶边,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塑料桶啪的一声倒下,恶臭味扑面而来。
魏学长的膝盖微微颤抖,他伸出手掌,抹开了额头的血,勉强睁开了痛涩的眼。
“国家,住址,电话。”
陈愿面无表情,拳头滴答淌着血珠。原本整齐系在颈上的领带被暴力者不耐烦扯开,丢进了车座落灰的缝隙里,他衬衫最上头的两颗有机玻璃纽扣不知所踪,接近的一颗也被凶狠剥落,靠着线头歪歪扭扭挂在半空中,边缘细长的锁骨似锋利的刃。
“哈……”魏学长咽下喉咙涌起的血水,“现在才着急了?之前干什么去了?我告诉你,学妹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陈愿。”
陈愿飞起一腿,将人踹进垃圾堆里,眉眼皆是狠戾之色。
“你说不说?”
魏学长咳出一口血丝,是强弩之末,他仿佛被驯服了,“我、我说……”他的目光开始涣散,声音轻不可闻。
陈愿皱了皱眉,沉下腰,将耳朵凑到对方嘴边。
“呸。”
血沫星星点点溅到陈愿的耳廓上。
硬气的魏学长昏迷过去。
目光如同鹰隼,陈愿盯着人的脖子看了半天,最终没有下手。
琳琅走的第一年,陈愿疯狗般咬遍了与她有关的人,其中金大小姐饱受摧残,然而无人知道金二小姐的下落。她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探听不到任何的消息。
歇斯底里了三个月后,男人恢复正常,他开始给饿坏的肠胃喂食,一边吃一边吐,勉强维持正常人类的所需。
第二年,金氏翡翠垄断玉石行业,陈愿从八十公斤瘦到五十公斤。
第三年,陈愿开始整夜地失眠。
第四年,陈愿信佛。
第五年,邵老爷子出现肾衰竭的情况,因为老人家身子骨十分硬朗,医生给出了换肾与透析两种治疗方案。当然,前者风险太大,医生建议谨慎考虑。不过,医院肾源紧缺,就算想换也难以匹配。邵家人难掩慌乱,如果老爷子倒了,他们该怎么办?
“我捐。”
清清冷冷的音色,兵荒马乱的病房出现诡异的安静。
“你放屁!”
邵老爷子原本虚弱躺着,一听这话气得差点没跳起来,“没断奶的小兔崽子,在老头子面前逞什么英雄,滚出去!”老爷子一边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一边又愧疚不已。
说实话,他没想过外孙女的离开对陈愿的影响那么大,他以为对方至多愤怒或者颓废几个月,可五年过去了,陈愿依然孤零零一个人,守着谁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