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点头,程砚墨轻飘飘地吐出两个人的名字:“韩望龙,韩栋梁。他们一个是韩旺旺的父亲,一个是韩旺旺的爷爷。”
程子昂一不关注政事,二不关注军事,并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但听见韩望龙这个名字,也觉得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程子昂拿出手机查了下韩望龙与韩栋梁的身份,看完科普资料后,程子昂才知道自己得罪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韩旺旺的确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
这个时候,程子昂忽然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没有真的碰了她。若是碰了,只怕整个程家跟川东集团都会遭到对方的报复!
可就让他这么忍气吞声,一辈子都不能人道,程子昂也不甘心。“那我就要忍气吞声?白白被人欺负?”
程砚墨知道程子昂心里在想什么,他告诉程子昂:“我会安排你出国去见最好的男科医生,你这个情况,能治好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程子昂看到了希望。“真的吗?”
“真的。荷兰有一位男科医生,他非常擅长这个,我会让人带你去找他。”程砚墨希望医生能治好弟弟的身体,希望身心健全的程子昂,不会再重蹈覆辙。
程砚墨不奢求程子昂能成为多么优秀的人,他就当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都行,只要他别去犯罪,别把自己作死了。
程子昂知道哥哥不会骗自己,闻言他眼里的阴鸷淡化了许多。“哥。如果真的能治好...”程子昂想了想,他说:“我以后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昨晚一个人孤单的坐在酒店的地毯上,血流不止却得不到帮助的时候,程子昂是有些后悔的。
他回想自己这荒唐的前半生,也觉得挺丧的。
程子昂不免就想到了小学时期,那时候他也是个聪明的小孩子,得过三好学生奖,还曾在一个夏天,跳进池塘里救过差点溺水身亡的同班同学,被校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表扬过。
可从母亲死后...
程子昂很清楚自己病了,是心病。母亲的死,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他明白自己应该放过程展雄,也放过他自己,才能拥有更精彩的人生。
可他就是放不下!
此刻,被哥哥搂在怀里安抚,程子昂那颗渐渐冷漠的心,终于感受到了丝丝温暖。“哥,你对我失望吗?”
程砚墨说:“失望。”
程子昂笑容微苦,却又听到他哥说:“但我对你,还有希望。”
闻言,程子昂目光微亮,忽然觉得这日子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没期盼了。
程展雄的出殡日定在12月28号的早上。
程展雄是利国利民的企业家,他的死,也在微博上引起了一波悼念热潮。这个时候,人死了,生前那些腌臜事也就都不重要了。
韩翱宇与程家关系还不错,程展雄死了,韩翱宇也去程家的葬礼上坐了会儿。
程家今天来了不少人,都是一些年轻人和中年人,没有韩翱宇熟悉的老朋友。他觉得没意思,只坐了会儿,打了声招呼就回去了。
他回到家,就看到家院子里停着一台黑色的沃尔沃。
知道是韩湛两口子过来了,韩翱宇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喊:“宋丫头,我今晚做土豆泥饼,你吃不吃?”知道宋丫头是个吃货,每次宋瓷过来,韩翱宇都要变着法子给宋瓷做好吃的。
正小口吃着柚子的宋瓷听到外公这声吼,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胃。每次来外公这里吃饭,回去后她都要吃消食片,疯狂运动消食。
宋瓷拿着柚子从屋子里跑出来,看见精神抖擞的外公,宋瓷笑容甜甜地夸奖韩翱宇,“外公今儿真帅,这身中山装特别适合你!衬得你硬朗强壮,有种大隐隐于世的气概!”
韩翱宇知道宋瓷是个闭眼就能狂吹牛的家伙,但他还是喜欢宋瓷这张甜嘴。跟韩湛那个扳开嘴巴也吐不出一句好听话的韩湛相比,宋瓷未免可爱太多。
“就你嘴甜,那我再给你做份酱牛肉!”
闻言,宋瓷下意识闭上嘴巴。
韩湛突然呵了一声。
韩翱宇朝韩湛哼了哼,就进屋去找土豆,准备煮熟了碾碎做土豆饼。韩湛提着洒水壶给那颗罗汉松浇水,见宋瓷表情郁闷,他忍不住笑话宋瓷:“叫你嘴巴甜,让你吃到撑。”
宋瓷走到韩湛身边站着,手指捏着罗汉松的针叶,她突然说:“下周我要去参加《乐痴》的海选,要是选上了,可能会跟着剧组去一趟欧洲拍戏。”
韩湛吃了一惊,“还要去欧洲?要去多久?”
宋瓷说:“可能一个月吧。”
韩湛没说话。
结婚也几个月了,韩湛倒是出过几回差,因为时间不长,倒不觉得有多难耐不舍。想到宋瓷可能会离开自己一个月,韩湛难免有些不舍。
“韩哥舍不得我走?”宋瓷踮着脚朝韩湛的肩膀撞了撞,歪着头对他说:“韩哥撒个娇呗,你撒个娇我就不去了。”
韩湛根本不信宋瓷的哄骗。
“你骗我。”韩湛还是比较了解宋瓷的,他说:“你跟我说这事,不是要跟我商量,或是听我的建议,你只是在通知我你的决定。你这人决定要做什么事,我哪里阻挡得了你?再说...”
韩湛笑了笑,说:“我也舍不得阻拦你。”她要追梦,他不能拖住她的脚步,捆住她的翅膀。
宋瓷心里一暖,“就知道韩哥懂我。”
沈渝北让她去拍这部剧,自然是有道理的。《乐痴》这部电影的确会大爆,当年这部电影的小角色都成了日后的红星,宋瓷若是能拿下一个角色,一定也能在全球打开名气。三年后去参加伊丽莎白皇后国际音乐比赛,也更有底气和资本些。
小提琴是宋瓷上辈子没能完成的梦,这辈子,宋瓷想做回真正的宋瓷!
“瓷宝,一定要拿下这个角色,等电影上映,我天天包场。”
“好!”
韩翱宇在厨房里捣鼓了两个小时,做了一满桌菜。盛情难却,宋瓷吃了两碗米饭和许多菜,实在是撑不下了才放下碗。
韩翱宇问宋瓷:“外公手艺有没有进步?”
宋瓷:“好像是比上回更精进了些。”
“撒谎。”韩翱宇放下筷子,听到山下传来的哀乐,想起一事,就跟韩湛说:“昨天程砚墨那小子带着风水先生去山顶挑选墓地,路过我家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话。”
韩湛吃着饭,没抬头。
“说什么?”宋瓷问。
韩翱宇将程砚墨的原话,一字不变地转告给韩湛听:“那小子说:小弟鲁莽愚钝,已得到应有的教训,择日我便会将他送出国去重新改造,定不会再让他胡作非为,还望韩先生海涵,不再与他一般见识。”
韩翱宇将程砚墨的话转述完,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韩湛,问他:“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弟弟了?”
韩湛没否认,但也没承认。
看样子程砚墨已经把韩家调查得清楚了,连韩旺旺与他的关系都查到了。
见韩湛不愿说这事,韩翱宇也不再深究。韩湛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韩翱宇得学会对他放手,不再过问后辈们的事。
“老了,吃了饭不能久坐,我出去走会儿。你们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把厨房里那只烧鸭带走,明天用微波炉热热就能吃。”这话是跟宋瓷说的。
宋瓷点点头,“好的,谢谢外公。”宋瓷起身跟韩湛一起收拾碗筷。进了厨房,宋瓷拉住韩湛的手臂,问他:“程子昂被揍那件事,是你的手笔?”
韩湛望着油腻腻的盘子,一言不发,像是耳聋了。
宋瓷觉得好笑,“做了就做了呗,还装。”
韩湛便承认了。“是。”
“为什么那么做,他也没有得罪你啊!”
“因为他伤害过你,他还...”他还迎娶过你。韩湛不肯承认自己是个小肚鸡肠爱吃醋且占有欲强烈的人,也不想让宋瓷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后面那句话,韩湛没说。
宋瓷心里一阵发暖。“谢谢韩哥,但以后,这种事还是不要做了,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韩哥多正直的爱国青年啊,因为她,都开始算计人了。
是她玷污了正直的韩湛。
韩湛答应了宋瓷,“我以后不欺负人了。”想了想,他又说:“尽量。”
宋瓷:“...”
程展雄的葬礼结束后,程砚墨正式以川东集团董事长及执行总裁的身份,在一场国际大型商业交谈会上亮相。一同亮相的,还有最近春风得意荣升为宙斯国际副总裁的黎离。
黎离与程砚墨在交谈会后的酒会上相遇。
两人相逢,程砚墨主动朝黎离举杯,“恭喜黎总高升。”对黎离这个只比自己年长一岁多,仅凭自己一身本事就能爬到现在这个地位,程砚墨也是真心佩服他。
黎离笑了笑,也把原话送给了程砚墨,“也要恭贺程先生,正式荣升为程总裁。”
两人相视一笑。
黎离想到那晚在酒店里撞见的一幕,他左右看了看,待无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问程砚墨:“程总,令弟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程砚墨听程子昂说过,他被揍的那一晚,黎离与韩湛也曾出现在现场过。
知道程子昂被揍这件事,一定与韩湛脱不了干系,而黎离与韩湛关系匪浅,程砚墨便隐瞒了真实情况,只说:“身体已无大碍,但我最近打算送他出国去进修学业,再这么虚度光阴,可不像话了。”
知道‘进修学业’只是一种委婉体面的说法,黎离对程砚墨的做法举双手赞成。“是该好好学习了,可不是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是。”
两人都是年轻一辈里的翘楚,很快就被人喊走各自应酬。程砚墨喝了一些酒,微醺,便坐在沙发上小憩。不远处的沙发上,几个商家大佬一边抽着烟,一边聊着最近望东城的那些变化。
聊来聊去,不免就聊到了穆家。以前的穆冕总不会缺席这种场所的,但现在人都不在了,大家都感到唏嘘。
直到现在,与穆冕关系不错的那些老朋友,都不敢相信穆冕是一个杀人惯犯。“真是没看出来,穆冕竟然是那种人。”
“这就是所谓的人不可貌相吧。”
“哎,真正可怜的,还是穆夫人。”穆夫人是个美丽优雅而善良的女人,她脑溢血突发身亡的消息被传开,令许多人惋惜不已。
一个地中海大叔摇头叹道:“还记得穆夫人年轻那会儿,在望东那也是一等一的佳人。实不相瞒,我还曾暗恋过她。但她眼神不好,看不上我,看上了穆冕。”
“何止你?那朱氏企业的老总,至今还对穆夫人念念不忘,他那才叫深情。”朱老总因为心里爱慕着杜婷婷,可是一生未婚娶。
这么说来,穆冕还真的是幸福的遭人嫉妒。
“世事难料啊!”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程砚墨兴致缺缺的听他们谈论穆家的事,他起身正要走,突然听到一个人说:“穆家那个女儿,是叫穆秋天吧?”
“是穆秋,小名才叫秋天儿。”
“哦,对。我听说啊,那个秋天儿好像出家了,前些天东方家的太太带着少奶奶去喜鹊山月照庵祈福,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尼姑,瞧着挺像穆家那个秋天儿。”
“真的假的?”大家都感到震惊,穆家的小女儿出家了?
许多见过穆秋的叔叔伯伯都感到惋惜,“那丫头挺不错的,乖巧可爱,也很善良,我们家那口子以前就念着要把她娶进家门。要真出家了,倒是挺可惜...”
程砚墨呆呆的听着,觉得荒唐。
穆秋出家了?
怎么会...
程砚墨心里的一根弦,突然就断了。
出家了,她是狠心斩断了红尘,也斩断了与他的姻缘。明明是他主动提出的分手,可现在,他胸口却微酸,闷胀,心情沉重。
这天下着小雨,雨中夹着一点雪。
男人撑着伞,徒步爬上半山腰,站在小广场上仰头望着身前的寺庙。
月照庵三个字,古朴而端正。
直到雨水打湿了程砚墨运动鞋的鞋尖,他这才抬起腿,踩着水泥地板上的小水洼,走进寺庙。寺庙里佛歌静雅,缓慢平和,只是听着也让人心情祥和。
程砚墨上了香,给了一笔不菲的香炉钱,独自来到了斋饭食堂。小雨已歇,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女弟子拿着笤帚来到庭院,扫走院子里的落叶跟积水。
女弟子背影挺拔纤细,握着笤帚扫地也不觉得粗鄙,她戴着一顶布帽,露出来的后脑勺干干净净,没有一根头发。程砚墨盯着那人的背影,目不转睛,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起来。
程砚墨小心翼翼,试探地喊了声:“小秋?”
女弟子扫地的动作一顿。
她缓缓转身,手里捏着笤帚,黑幽幽的眸子里一片澄澈,是前所未有的干净清透。程砚墨盯着穆秋那张脸,他情绪略有些激动。
“小秋,真的是你!”
程砚墨快步走向穆秋,在脚步距离穆秋只有一米距离时,穆秋突然双手合十,开口声音清脆:“施主请止步。”
程砚墨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错愕地看着穆秋,心里打碎了一个五味瓶。
穆秋目光平和地注视着程砚墨,眼里没有情爱和留恋。“施主,贫尼法号忘尘。”瞧见程砚墨眼里有震惊,穆秋又道:“前程往事我已放下,也请施主早日放下,尽早开启新的生活。”
说完,穆秋便转过身去,继续扫地。
程砚墨就那么站在穆秋的身后,直到穆秋扫完地,拿着扫帚离开,也没有再回头看过他一眼。
那一天,程砚墨在月照庵呆了一整天,吃斋饭,诵经书,把穆秋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做了一遍。离开时,他的眼睛是红的。
五天后,一则喜讯登上望东城各大报刊的头条——
喜报!川东集团总裁程砚墨,与南方苏家千金苏倾恋情公布,将于下月28号举办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