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死因与众不同,马嘉怡也是目前调查下来,明确在事发之前和人起了冲突的死者。她可以算是和第一批死亡的乌家所有人起了冲突。死者中的不少人都是因为这场冲突,才从乌家的别墅转移到了医院大楼,并最终莫名其妙地或自杀、或因为意外,死在了那里。
警方将马嘉怡当作了突破口,可马嘉怡的社会关系实在是简单。她和自己的父母多年不联系了,相熟的一些朋友也都是酒肉朋友,且在她住院之后,就断了来往。值得调查的只剩下一个保姆史娟。史娟的精神状况却不算好,对整件事的描述以及对警方讯问的回答,只能用荒诞离奇来形容。
应该说,这起重大伤亡事故本身就非常荒诞离奇。
警察想到此,干巴巴地安抚中年夫妻:“上面很重视这件事,已经请专家协助调查了。你们别着急。”
这不是应付的话。局里面的确请了医学方面的专家专门开会讨论马嘉怡的死因。她或许就是死于某种奇怪的疾病,内脏、肌肉、皮肤都是因此才裂开的,而不是他想象的那种诡异可能性。
“你们要觉得难受,我们局里安排了心理辅导。碰到这种事情,我们一般都会请心理医生介入。别说你们,我们警察也经常接受心理辅导。你们不要觉得这不正常。难过、伤心,这些情绪都很正常的。要不,我帮你们给局里面汇报一声。正好,我们待会儿就要换班了。我带你们一起回局里,请人和你们聊聊,好不好?”警察换了话题。
中年夫妻却是摇头。
他们赶到这里没多久,警局、政府就已经提供过这类帮助了。可他们却不可能就这样释然。
“那我们就在这边烧一点纸,可以吗?”中年男人换了个提议,商量道。
“我们里面还在勘察,你这烧纸的灰烬……”警察为难道。
“我们离远一些,找一个下风口。我们烧完会弄干净的。”中年男人哀求道。
他的妻子也连声哀求,哭得满脸潮湿,还着急得双膝一软,就要给警察跪下。
“哎,别别别。那这样,你们在那边烧吧。我帮你们一起。”警察只好妥协。
黎云就站在大门口,看着警察搀扶着两人去了马路对面,又走了一段路,找了个合适的空地。
地上被画出了一个开口的大圈。
中年夫妻跪在了圈子外,从塑料袋中掏出叠得整齐的元宝。
黎云隔着一条马路,看到两人粗糙的双手上沾满了锡箔。他们的指头红肿着,捏着元宝的动作轻轻发颤。
燃起来的锡箔飘散出一股独特的味道。
逐渐燃烧的元宝被放在了大圈的中心,黑色的灰烬和红色的火光堆叠在一起。
“嘉嘉……嘉嘉,你……你一路走好……你安安心心地去吧……呜呜呜……我可怜的女儿啊,真是作孽啊!年纪轻轻,怎么就这样、就这样……”中年女人开口说了没两句,便嚎啕大哭起来。
中年男人没吭声,默默地往圈里放着元宝和纸钱。他没看旁边扑在地上痛哭的女人,整个人只剩下一张麻木的脸和机械性的动作。
黎云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不输于他妻子的悲伤。
他的悲伤比他妻子的悲伤更为复杂。
懊悔夹杂着痛苦,让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过去和女儿的激烈争吵。
凌乱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马嘉怡怒气勃勃的脸上。
中年男人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的那张生气的面容被一张得意的笑脸所取代。
“爸、妈,你们看,这是我的房子!我现在有钱了!多好啊!”
马嘉怡在宽大的客厅里转着圈,背后是绿树环绕、紧贴着蓝天的高层居民楼。
转了一圈的马嘉怡面朝阳台,娇声说道:“对面楼虽然能直接看到那边的湖,但经纬……但我嫌弃贴着湖,太潮了,才买了这栋的房子。楼间距那么大,也不影响视野。往那边看出去,对面就是这里的cbd,都摩天大楼。现在还在建新的……”
马嘉怡转过身,笑容灿烂,“这房子好吧?现在要卖几千万呢。”
她像是小时候那样,仰着脸,一副等着表扬的架势。
一切都栩栩如生。
中年男人喉咙哽咽,没能说出一句话,重新睁开眼,看到的是缭绕的灰黑色烟雾。
妻子的哭声取代了女儿清脆的声音。
中年男人仿佛从烟雾中看到了马嘉怡惨不忍睹的尸体。
“爸、妈,你们看我的房子……这是我的房子,这是我的家……”
脑海中女儿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终于让他干涸的眼睛涌出泪水。
“嘉嘉……嘉嘉啊……是爸爸错了。你的房子很好、很好……你很好……你……你安心地去吧……”
他身边,妻子的哭声停了停,下一秒,又恢复响亮。
那哭声,在这片空旷地带不断回响。
黎云默然注视着这一切。
他忽的回头,却是看向不知何时趴在围墙上的婴孩。
那婴孩睁大了眼睛,望着中年夫妻,黑溜溜的眼珠子里闪着莫名的光。
“你想要做什么?”黎云下意识问道,眉头皱了起来。
婴孩歪头看向了黎云。
这是它第一次对黎云做出反应。
黎云一愣,却见婴孩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
明明该是孩子纯真无邪的笑容,可黎云身上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他心中警铃大震,刚踏出一步,就见那婴孩从原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