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有人能在此时想起,今日为他们慷慨包下场的岑四爷。
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包场的真正目的。
就连麓鸣儿也最终没能等来他的惊喜。
等戏散场,人走茶凉,她依旧守在那个包厢里。
“小姐,我们该清园了,您买了票明日再来?”戏楼清园的伙计正客气地请她出去。
“这么快就要清园了?”麓鸣儿神情有些恍惚,“我在等我四哥,他没同你说他还要再演一出么?”
她想,他大概是顾着面子,等人都走了,才好意思唱呢?
伙计边收拾果碟,边问道:“你四哥?你四哥是谁?”
“今日包场的,就是我四哥。”麓鸣儿以为,这下该不会再赶她走了吧?她的四哥还没玩够呢!
“你说岑四爷啊!他的汽车早走了!”伙计眼珠提溜一转,觉得好笑:“怹是您四哥?那怎么没把您接走呢?”
麓鸣儿闻言一脸的不可置信:“走了?怎么可能走了?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怎么可能看错,你去园外面看看,哪儿还有什么汽车?哦对了,就剩我们傅老板的车了,小姐不会还认了傅老板当干哥哥吧?”伙计偷偷嗤笑,这女学生,仗着有些姿色,莫不是想要傍金主,才这般谎话连篇吧?
麓鸣儿气愤地瞪了他一眼,“我四哥说了,让我在这儿等他,我就得在这等着!”
这有钱人的把戏,小伙计们是再清楚不过了。现在一琢磨,大约是岑四爷玩腻了这女学生,才把人给甩在这儿了,小伙计心下还觉得她有些可怜。
“我说这位小姐,你听我一句劝,老老实实回家去,那些有钱人啊没一个好!”
没成想,他的好言相劝人家却不领情,反倒被她指着鼻子骂了一通:“都说他这不好那不好,他到底哪点得罪你们了?花钱包下你们园子,你竟还要口出妄言诋毁他吗?!”
熬了一晚上的伙计闻言焦躁起来:“嘿!我说!我好心劝你,你反倒教训起我来了!真替你爹妈害臊!”
这话一出,麓鸣儿抄起身边的茶碗便往他身上砸去!
“我没爹!我没妈!你给我记住了!”
“我不用你替我害臊!”
“我就算没人生没人教,也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
桌上的茶碗、瓷碟冲着伙计身上一顿乱扔,惹得他捂着脑袋骂爹又叫娘。
在这园子里,醉酒闹事的泼皮他是见惯了的,但小姑娘耍无赖他还是头一回见。拿话撵她,她又不走,与她动手又不可能。小伙计认栽倒霉,只好抱头鼠窜,匆忙去找管事的来。
管事的一听与岑四爷有关,紧着脚步跑上来。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包厢内除了一片狼藉,已不见半点人影……
岁末寒冬,北平静阒的夜里,总爱飘些零星的小雪。
米粒大小的雪渣,轻轻落在发顶,化了也是不着痕迹。
尽管这样,跟随在傅砚之身边多年的小厮,仍是怕那些风霜雨雪坏了他们傅老板金贵的身子。
还未从园子里出来,墨色的狐皮大氅便已披身,桐油纸伞亦被撑起,举过傅砚之的头顶。
伞下,面容俊秀的男子,伸手出去,接住空中飞舞的点点寒凉。
北平的雪,还是记忆中的那般刺骨,清瘦如竹的身子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京城首演,他有诸多不愿记起。记起,便不会再轻易离开。
傅砚之回首,望了一眼高悬的“沁春园”招牌。
儿时是座上宾,如今却是戏中人……
绵愁的思绪,如雪细碎纷扬,却在不经意间被人打断了。
傅砚之垂眸之间,瞧见了那个蜷在角落里小姑娘。
那双灵动的笑眼,此时被泪掩住。默默饮泣,叫人感到莫名的酸楚。
傅砚之清隽的眉头动了动,想到了“心疼”二字,便站了站脚。
“砚之,夜里寒,快走吧?”坐在车里的吴齐生,最见不得他受凉。
别人道他无微不至,却只有傅砚之知晓,不过是怕他这棵摇钱树生不出钱罢了。
“把这个给她。”傅砚之脱下身上的大氅,交给身边的小厮。
“爷,这……这……”如此稀少的墨狐皮,小厮为难。
“去。”
傅砚之坐进车里,不再开口。
何时见他发过这样的善心?前头的吴齐生回头笑问:“这姑娘,你认得?”
傅砚之往后一靠,阖上了眼,淡淡回道:“不认得。”
只觉……面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