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回 柿树
在对待儿子的许多事上,岑牧野表现得都像一位不苟言笑且严厉的父亲。唯独一件事,能叫人觉出他对儿子也有难得的柔情。
也许是疼惜那孩子从小没有母亲在身边的缘故,小若初自出生以来,岑牧野便每夜陪在他身边。
说出去大约没人敢信,北平城里那样一位手段诡谲、黑白两吃的岑四爷,在这孩子还小的时候,像哄睡、换尿褯子这样女人才做的事,他几乎是一力承担,从不愿假手下人。而如今,孩子已长到五岁有余,却依旧与他睡在一起。
只是今晚,岑牧野陪他入睡以后,自己反倒久久不能成眠。他悄悄地起身,开门出去,走进了书房,倚在那扇没了玻璃的窗子前,一根一根地抽着令人烦闷、又心乱的香烟。
披着月色,阿星从外头刚赶回来。他在楼下远远地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于是也没顾得上用一口饭,便三两步跑上了楼。
“爷,我有事要跟您汇报!”
岑牧野用食指轻轻弹了两下烟灰,没精打采地看了阿星一眼,淡淡地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阿星近前几步,蓦然一脸的笑意,“爷,太太那边,我都安排妥当了!”
岑牧野闻言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星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奉到岑牧野的面前:“太太前脚出府,我便派人跟着了。永宁巷36号,太太住下了,这是那房子的钥匙。”
“你这……”岑牧野没接钥匙,依旧一脸的困惑。
“我派人跟了过去,偷偷把那房子买下了!”阿星一面解释一面将钥匙塞到岑牧野的手里:“爷您放心,我与那房东打过招呼,太太准保不会知道这事儿!”
“你啊你,胆子也太大了些!”岑牧野似是责怨,却将手里的那串钥匙攥得紧紧。
阿星挠了挠头,假装主动认罚:“您若不乐意,就打我一顿,反正房子也退不回去了……”
岑牧野拿起一边斜放着的手杖,摆出一副要打人的姿势,阿星连忙伸手护住脑袋,急声求饶:“爷!爷!还有一件事!我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您听我说完再打不迟啊!”
岑牧野听到这话,手一僵,便停在了那里。
阿星小心地将他手里的手杖取下,而后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那人是许晋阳家的二公子许昳明,听闻他在国外留学多年,这番回来,是要在北平医院就职的。太太在美国的时候,与他既是师兄妹,又是同事,关系……”
“关系……”阿星瞄了一眼岑牧野脸上森冷的表情,本来到嘴边的话便生生地拐了个弯,又咽回了肚里。
“关系什么?说!”岑牧野见他欲说还休,心中登时发急。
“关系……关系其实也挺一般的。”阿星想了想,觉得这也算是实话,便接着往下说道:“太太离开后,许昳明便想给她安顿在自家闲置的宅子里,但是太太只在那宅子里待了一会儿,并没有安顿下来。而后她便在永宁巷赁了那间屋子。所以我想,太太与那个许昳明大概也就只是普通的同事而已,并没什么其他别的关系。这点,四爷您大可放心。”
“不放心?”岑牧野心中暗叹,喃喃自语:“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再不放心又有什么用呢?她早就和他断绝了关系,她想找谁,想住哪里,都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他没了她,空有她所住的那栋房子的钥匙,又有什么意义?